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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让公文跑一会儿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可算是把于捕头从城下拉了上来,把老军累的扶着墙喘着粗气。“出了啥大事?这么着急忙慌的回来。”

“不是你该问的,你就莫问!你守好城门比什么都强。”于捕头正一心拍打自己身上的尘土,未拿正眼瞧他;说实话,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绿营兵。“另外小心仔细些,谨防盗匪的细作!”

提点那老军一番过后,他扶着刀急匆匆的下了城门楼子。当他返回县衙之时,县令已然整好衣装,在书房中静候多时。待他行礼毕,参拜过县尊,县尊方才徐徐开口:“可是山中发生了何事?尔等这般慌慌张张,大半夜的便赶了回来!”

“县尊明鉴秋毫,令属下等赧颜汗下。”于捕头先是小小地阿谀奉承了一句,继而接着禀报,“小的率人火速赶往山中,那曾家的信差引着我们抵达官军营地时,只见那里尸横遍野。”

闻听此言,罗山县令把玩核桃的手陡然停住,仿若被一股无形之力定住了身形。“全死了?曾都统呢?”

“亦殁矣,头颅被砍下悬于树梢。”

“咄、咄、咄……”两枚核桃坠落于木质地板,一路滚至墙角。“看来此番风波将起波澜浩大,堂堂阴五旗从一品的武勋竟殁于信阳之地!唉,如今且看朝廷作何处置了,州府那班人此次怕是凶多吉少!曾大人的遗体可曾妥善收敛带回?”

“大人,山中条件简陋。小的虽将遗体带回,然尚未整理完备。”于捕头的言辞间透着几分谨小慎微,似是担忧县令动怒。

“趁着当下天候转寒,速着县衙仵作前去妥善料理,该缝合的缝合,该补缀的补缀!另外,你且安排人在阴凉之处掘一洞窟,将老夫冰窖中存放的冰块尽数运至彼处,待曾大人遗体收拾妥当后,先存放于洞中。”罗山县令捋着胡须,面露痛惜之色,此次着实下了血本;李家寨并非其辖境,他能过问此事已是尽了本分,曾家总不至于为此事迁怒于他。

“是,小的即刻召集人手去办!”于捕头拱手行礼,欲行告退。

“且慢,老夫话还未说完。曾家那位亲兵,务必要好生照料,切不可在咱们县境内出了差错。他若在此地出了事,老夫百口莫辩,便是你这脑袋,也未必能保全!”县尊此时已坐立不安,在地板上踱步,那地板嘎吱作响。“此外,老夫将修书一封,寻一可靠之人送往汉阳曾家;不,明日天一亮,你带着我的名贴亲自前往;之前所言之事,我让师爷找人去办。”

“是,老爷!”于捕头心中暗觉苦涩,这确非易办之事。“那信阳那边,我们是否该发公文知会一声?不然他们恐会又来寻老爷的麻烦。”

“信阳那边无需咱们去通知,以县衙的名义发公文才真个是自找麻烦!”县令略作思忖,吐出这般言语,“况且这罗山县并非只有老夫一官,存心之人众多!你去办差吧,去把这曾家之事料理清楚,说不定便有贵人赏识,保你个官身。”

“是!小的谢老爷指点,必当将老爷吩咐之事办得妥妥当当!”于捕头闻得此言,心中升起一丝期冀。如若能脱了吏籍,此事虽难,却也并非不可为。若是此事之后,能谋得个外委把总之职,也胜过在这衙门当个小吏头目。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望着于捕头离去的背影,书房之中忽起一阵戏腔,这腔调里似乎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于捕头回到城门楼子上,和老军、猫儿两人费劲巴拉的把几个壮班的班头用吊框拉上了城门楼子。啥,你问为什么不开城门?日落之后城门落锁,鸡鸣才开;这是天大的规矩。连钥匙都被送到县尉那去了,他若不点头就是县令也甭想打开城门。

“下面我跟你们说说县尊大人的安排啊,这会要做的头一件事儿呢,就是给曾大人料理遗体。赶紧把仵作找来呀,哪儿掉了缝一缝,哪儿开了补一补。除了这个,曾家就剩那一个独苗儿了,可得把这孩子照看好喽,一定一定不能再出啥差错了,不过有个事儿得记住了,不能出城啊。这件事老三你去办!”

他先是把县尊尊安排的事情一一落实下去。

“还有啊,小六,你多带几个人,去城南那边找找麻沙石多的地儿挖洞,能往深里挖就挖多深,咋也得挖到能见到发凉地气的地方。弄好了之后呢,就把县尊大人存着的那些冰块全都搬过去,那儿以后就当曾大人的停尸房了。派人守好了啊,可不能让城里肖小那帮人给搅和坏了。”

接着他又开始安排起了自己作为捕头的本职工作。

“再说说老二这边,城门底下那些人先别散了,按照户籍地编成里甲。每个小队轮流去巡视城墙和县衙,白天晚上都不能断,我就怕有人急红了眼会对大人不利。大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吩咐这么干的。

至于钱粮的事呢,就先花我的吧。我这些年也存了将近一千两银子呢,先拿出去应急。其他的事儿等我出完这次外差回来再说,早的话过十天就回来,晚的话顶多半个月,要是在这个过程中碰到啥难题了,你们就去寻师爷,听他的安排弄!事儿就这么些事儿,大家伙分头去办吧!”

“不是吧?头?好歹让大家歇歇呀!好不容易从山里跑回了县城,咱们折腾了三天,整整三天。你看我肚子都小了一圈了!”一个壮班的班头比划着自己的大肚子,面露苦涩的说道。

“是啊,是啊,外面还有不少没吃饭的呢!这么整,地主家拉磨的驴也受不了啊!”另一个捕快摸了摸已经在打雷的肚子。“这么两趟跑下来不下300里了,我感觉自己腿肚儿都小了一圈!”

于捕头在县令那里吃了个大大的饼,起初还感觉干劲十足,被下面兄弟这么一讲,可算是反应过来了。“也是,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看兄弟们也折腾一天了,老五,你带几个人去城里把几个食肆的摊主都叫起来,让他们熬几桶稠米粥,弄好以后用吊篮吊下去。让下边这些人也都吃点儿,喝点儿!吃完之后就在这城门附近的窝棚将就一晚;明天的活儿,明天再说吧。我也得回去一趟,备身干净点儿的衣裳,不能邋里邋遢的就往曾府里闯!”

次日清晨,于捕头一袭蓝衣加身,胯下跨坐一匹驿马,驱马扬鞭而出,旋即自南城门疾驰而去。

在罗山县城之中,为完成于捕头交代的事宜,三班衙役将整个县城闹得沸反盈天。他们购置粮食、采买铁钎,又逐个药铺征收硫磺与硝石。

罗山县主簿所居的三进小院里,何主簿方用过早茶,正惬意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外面县衙役此来彼往的吆喝声传入耳中,引得他不禁注目,继而高声唤道:“何财,何财!何处去了?速速前来。”话语间尽显其刻薄本性。

“老爷,小的在此处呢!”一位略显发福的中年矮胖子匆匆小跑入院。“老爷有何吩咐?”

“前往县衙探查一番,究竟为何这般来来去去,似那死了爹娘一般慌乱!”何主簿为人尖刻,言辞亦不失尖刻。

“是,老爷!奴才这就前去为您探查明白。”何管家打个躬,一路小跑着出了门,径直奔向县衙。

何管家是一路跑到的县衙,到了门口他也顾不得歇息,而是直奔户房找自己的熟人。但凡是衙门采买的事情,入账那都得经他的手消息自然也就灵通些。

“哟,何大管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那那小吏见他喘的跟狗似的,便起了几分打趣他的心思。

何管家扶着他公房的门框,顺了半天气儿才顺过来。“老哥哥就别趣趣小弟我了,今日衙役们在街上吵吵闹闹,兴许是恶了主簿大人。大人便差我来县衙问问:今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如此忙乱。”

“你是来问这事儿的呀?大事儿或许说不上,今天一大早师爷来传信:说是有个路过的老官员殁了,县尊大人那边吩咐给他备丧呢。”县尊大人年龄也不小了,或许是有些多愁善感了吧。

“可曾知晓是什么官员?能让县尊大人如此上心。”何管家是个办事仔细的人,既然来问了那就得一次问个清楚,省了跑来跑去不说,还得被老爷埋怨!

“这我倒不是很清楚了,县尊交代要办的事儿,谁敢细问?只是听来报账的衙役说:应当是个大官儿,县尊大人为了这事儿连自己冰窖里的冰都搭进去了!”那小吏口中说着话,手上腾账本儿的动作却没有停。

“是这样啊!谢了,回头请你喝酒,今晚玉露斋我等你。”何管家也是个讲究人,他从来不白使唤人。回到何府,他便将在衙门里打听到的事儿如实的汇报给了何主簿。

“你这奴才!人是越吃越胖了,干的活却越来越不仔细!请人喝酒,请一个也是请请两个也是请;一个人那里消息问不明白,不会多问两个人吗?”何主簿听了他的消息,对这差点意思的情况有点不满。“算了,还得你家老爷亲自出马!下去吧,下去吧,去账上领二钱银子,喝你的酒去吧!”

“谢老爷赏!”何管家听了这话乐的屁颠儿屁颠儿的下去了。回来的路上他还在琢磨,说不得今天晚上的这顿酒钱得他自己贴了;未曾想,这尖酸刻薄的铁公鸡居然还拔了回毛儿。

翌日一大早,他乘着小轿来到县衙门口。守门的衙役见到他的官轿立马上前迎他。“大人,今天县尊大人并未升堂。”前来迎接的衙役帮他撩开帘子时提醒道。

“本官知道!可县尊大人不升堂,本官就不能来了吗?”何主簿的嘴脸一向如此。

那衙役见自己拍马屁拍马腿上了,立马打上笑脸。“是,是!大人尽忠职守,卑职佩服!”

这本来是句夸赞的话,可是在何主铺的耳中无异于讽刺。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只碍于人还在县衙外面,不好说什么;只能哼了一声。

进了县衙,走到自己的公房里。他的脸上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往堂上一坐,看着连热水都没有的茶壶,这房间里的气氛似乎又寒了三分。

好在没有让他等多久,点完卯的一众吏员有说有笑的回来了。为首的那人一进门,看到他那副死人脸的样子便立刻笑不出来了。

见到众人都进了公房,他才开口:“你们很好啊!本官没来衙门,你们却连一个上本官府里问安的都没有,全当本官死了吧!”

“大人,卑职们绝无此意!只是近两日公务繁忙,大家伙还未来得及去!”司吏许是仗着自己背景深厚,竟然当堂就站出来和他打擂台。

“好个公务繁忙啊!那本官倒想知道,公房里的这些事物本官不在,都是谁画的押,签的字。”何主簿听了这话气的辫子都立了起来,公务繁忙却无一人拿着公文上何府,这是要把它当泥塑供起来无疑。

“小的两日前上大人府上看过,只是大人不在。便由卑职撰稿签字之后交由县尊大人批阅!毕竟大人不在县里了,这县里的事儿不能耽搁不是。”那司吏回话显得不卑不亢。可就是他这副样子,更加成了何主簿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好、好,我倒要看你这位主堂官干的如何!把本官不在时这几日的公文通通找出来,本官要重审!”何主簿此刻已经是气的浑身发抖了。

他这话音落下之后,众小吏下意识的看向了司吏。只见那司吏暗中摆了摆手,众人便一窝蜂的涌进了后面的案牍室。随后一个个的捧着一大摞卷宗,排着队堆到了何主簿的位置上。

“大人,这些就是这几日的卷宗了。涉及户籍变动,将要征收的秋税核算,送往州府的公文,以及府衙开销等等。大人,您慢慢看!”那司吏看到这一幕憋着笑,在背后给一众同僚竖起了大拇指。

何主簿看到这在桌子上堆的和他差不多高的五堆公文,那脸由黑变绿,由绿变黄。心里虽然愤恨,但依旧坐了下来慢慢看。他自己明白,要想发发这邪火总要先找个由头,毕竟身为官员也不能随意打骂属员。

“这秋算上,何棚村的水田怎么比去年少算了50亩?”良久之后,看完一整本秋赋核算何大人找了一个还说的过去的错漏,冷笑着问道。

“大人,今年浉河改道了,主河道往东移了几百步。信阳附郭县闵岗与咱们县在那里重新画了界,新界上咱们少了50亩水田,您可以看看后面的公文,后面的公文里有记录此事!”袁司吏一开始被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被他抓住了什么小辫子,未想到就这。

“好吧,姑且算你过关!待本官再看看,再看看。”一次抓错没抓着,何主簿的语气也软了些。

他这一沉默就是俩时辰,终于快到午时了他才抬起头。“我看这账册里有一笔原属于户籍费的钱粮被调走挪用了,挪用的名义是备匪!谁让你们挪用人头税的?难道不知道这笔钱是要上交府库的吗?”

“大人,这是卑职的主意,县尊大人要户房出一笔备匪的钱来,小的翻遍了账册,也就只有这里有闲钱能用了。”司吏这下有点慌了,连忙拱手道。他也知道这笔钱挪的不合规矩,但是他能说这是师爷让他这么干的吗?要说了,不是摆明了出卖自己的靠山吗?于是便自己扛了下来。

“好啊,好一个有主见的坐堂官。你如此有主见,本官也不得不请一回令例,来教教你如何当官了。”何主簿的脸上此刻可算能笑了,只是他这笑容让房间里的众人有些发冷。“来,先掌嘴二十!再待本官写封公文,将此间的事上书州府,让州府的吏曹将你开革出去,好让你脱了这藩篱到别处谋个官去!”说话间将桌上的两支令签丢了下去。

堂下的众吏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竟无一人敢动。

“怎么本官指使不动你们了?还是说你们都想跟他一样被开革?”何主簿看着这一幕有些恼羞成怒。

堂下有个机灵的,他知道何主簿好歹是吏部录了名的官,此事闹大了众人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于是主动上前拾起了令签,走到司吏面前。“袁司吏,上命难违小弟得罪了!”拿着令签就往司吏面前奋力抡了起来,打的啪啪作响。

二十巴掌没打完,主簿的签押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原来早有更机灵的小子见何主簿回来找茬来了,便悄摸摸的没进来。知道他开始发难了,就急急忙忙的跑到主堂去找师爷说起这事。

师爷一听就知道他气势汹汹,恐怕是冲着县尊来的。这人刚从州府回来,怕是得了什么依仗才敢如此猖狂。于是便赶紧请了县尊,这会儿刚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