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唐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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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宫闱秋霜 ,权臣夜宴

“听你父王说你在朝堂上处变不惊。”钟皇后随口提了一句。

李从嘉还在想要找些什么话题同他这位母亲交流,见钟皇后主动提起,他便接过了话茬。

伸手再拿一块杏花糕,他才慢悠悠的将自己在朝堂上的见闻说了一遍。

“陈枢密和冯相也是,儿臣每每上奏,就好像是跟我对着干一样。”

他见钟皇后脸色正常,这才放心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终究是他的母后,无论怎样,想来都是偏袒他的。

钟皇后瞥了他一眼:“冯相为政已久,思量自然比你要深远。至于陈枢密嘛,你平日里倒是要多加防备……”

有趣,按照这语气语调,李从嘉立马明白了钟皇后对于陈觉带有的浓浓感情色彩。

看来这后宫之内,陈枢密的风评也好不到哪去。

“母后,朝中之事儿臣自有分寸,但陈枢密这般作为,明显是让我在百官面前下不来台面。”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这母亲虽然平日里吃斋念佛,但李从嘉不相信她对于陈觉一点抱怨也没有。

钟皇后果然眉头一皱,显然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陈觉张扬跋扈惯了,就是后宫之事,他也免不了插上两脚。这些年在这深宫之内为她可是平添了几位“好姐妹”。

她抿了抿茶盏,随口说道:“那你还在朝堂上处处偏袒陈觉的心腹,岂不是长了他人士气?”

不仅是他这位母后不能理解,就连韩熙载也三番五次向他请教过这个问题。

李从嘉笑脸相迎,为钟皇后添茶:“我这不是为了不让父皇为难吗?”

“一来,若是我处处同陈觉作对,便是将朝中大臣不放在眼里,在百官眼中,我自然会成为一个难伺候的太子。”

“再者,朝中之事还是陈觉等人占了公理,要是比谁的势力更大,我这个光膀子司令可是比不过!”

“光膀子司令?”

钟皇后有些诧异的看了李煜一眼。

自家儿子自从当上太子之后,不仅谈吐言辞有条有理,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话术也是“晦涩难懂”。

短短时日竟让一个人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这太子之位也太过于神奇了。

李从嘉则是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用右手拍了拍嘴巴。

钟太后指尖拨弄着迦叶菩提珠,忽将青玉簟席上的金丝菊瓣纹软枕推至李煜身侧:“这枕芯填的是去岁重阳采的杭白菊,娥皇那孩子偏说香气冲了琵琶弦。“

见李煜有些放不开了,钟皇后干脆转移了一个话题。

凤目扫过殿角垂落的素纱帷帐,帐外宫娥正捧着新制的《霓裳羽衣曲》谱往澄心堂去。

要说这《霓裳羽衣曲》也算的上是他们夫妻俩爱的结晶。

李煜的喉结动了动,案头玛瑙盘中的洞庭枇杷已剥好,果肉上凝着冰露——这是钟氏母族从吴越快马送来的贡品,一般大臣都不一定吃得上。

“我记得嘉儿幼时最喜银丝糖。“钟皇后忽然命尚食女官呈上缠枝莲纹银盒,盒中结着蛛网。

当然了,这实际上是用糖丝制作的蛛网。

“自你开府建牙,这糖便再无人动了。“

白玉禁步随着叹息轻晃,缠正对着李煜腰间澄心堂玉符。

钟皇后颇感无趣的摇了摇手。

李煜拈起蛛网缠绕的糖丝,舌尖尝到陈年蜜蜡的涩。

要说第一次见这糖还是保大八年他初封郑王时钟皇后所赐,彼时冯延巳刚任中书侍郎,陈觉尚在楚州当税吏。

如今糖盒漆色斑驳,倒映着太后鬓角新添的银丝:“儿臣明日便遣人重制此糖,与母后共品。“

不单单是为了讨好钟皇后,而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儿时经历,有感而发。

不知道父母现在是否因为他的失踪而焦头烂额……

由内而发的感情最为诚挚!

钟皇后闻听此言,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番,抬眸扫过李煜微红的耳尖:“我昨岁往大报恩寺进香,见殿前石榴树结子百余。“

她指尖叩了叩青玉案,尚食女官应声捧上缠枝莲纹瓷盘,玛瑙般的石榴籽在冰鉴上沁着水光。

李煜的皂靴不自觉碾过簟席竹纹。

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里,大周后初嫁时,太后也曾这般将多子石榴塞入喜被。此刻冰鉴冷气攀上冕服,激得他后颈发紧。

“你父皇当年理政再忙,旬日必来问安。“太后忽将菩提珠按在《药师经》“安产“二字上。“你应当明白我的用意吧……”

什么用意,古人版本的催生吗?

不过按照李煜这个年龄来说,也确实早该整出个皇太孙给他们抱抱了。

“母后为难儿臣了……”

李从嘉脑海中浮现出大周后娇滴滴的面容,一时间竟是无语凝噎。

………………

“这百年老参最补元气。“

陈觉的鱼袋在烛火下鼓胀如蟾,十指戴着七枚宝石戒,正将高丽参塞入檀木匣。

他拍着吴越使臣的肩,翡翠扳指磕在对方锁骨,“听说钱王新得海船三十艘?”

冯延巳的象牙笏板突然横插进来:“枢密使慎言!”

他绯袍上的仙鹤补子沾着酒渍,“太子昨日清查军械库,牛首山的旧账...“话音未落,陈觉已将参匣砸向一幅摹本。

成天太子太子的,现在敛财都要看他一个新太子的脸色!

“冯相这是被澄心堂的纸吓破胆了?”

陈觉踹翻青铜冰鉴,冰块裹着岭南荔枝滚落。

他踩碎颗荔枝,汁液溅上冯延巳的麈尾,“那重瞳小儿查到的所谓铁证,不过是老夫三年前的小料!”

说着说着,他侧身靠近冯廷巳,不耐烦的给了后者一个眼神。

“至于重要的一些把柄,我保证他李重光一定拿不到!”

冯延巳的象牙笏板叩在青铜冰鉴上,震得荔枝滚落案几:“楚州盐引的账簿虽焚,徐铉门生周邺可还在刑部地牢喘气。”

“那就让他喘不出气。”陈觉冷笑一声,开口说道。

冯廷巳盯着陈觉指间的鸽血石扳指,那暗红如干涸的血渍,权利这个东西真能吸食人的理智……

“还有一事,御史台新补的钟谟,明日便要回朝述职。”

“钟谟?”

听到这个名字,陈觉反倒是迟疑的反问了一声。

“这个老匹夫从大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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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刑部地牢分甲乙丙三等,丙字号关押重犯,《南唐书·刑法志》载其“深十丈,铁壁三重“。(感兴趣可以了解一下)

②:迦叶菩提珠:南京栖霞寺出土南唐菩提念珠,现存南京博物院

③:吴越国海船技术见《吴越备史》,“大舟载万石,帆若垂云“。(卷三)

④:南唐银丝糖制法见《清异录》,“以蜜蜡拉丝,绕作团云状“。

⑤:钟谟(?―960年),字仲益。南唐政治人物。祖籍会稽(今绍兴)人,后徙崇安(今属福建),最后侨居金陵(今南京)。南唐李璟时为翰林学士,进礼部侍郎,判尚书省,坐事被贬耀州司马。著作皆佚,《全唐诗》收遗诗三首。

因好友李德明被陈觉所害,与宋党积怨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