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隐客栈
晨雾还未散尽，暗林生后颈的旧伤突然灼痛起来。
玉长老系紧披风金线的手微微一顿，苍老指尖拂过她疤痕上泛起的金芒：“当年毒箭的残鳞，倒是与朝阳投缘。“老人说着往她领口塞进片雪灵芝，凉意瞬间压下灼痛。暗林生抚过师父被露水打湿的银发，忽然瞥见他腕间新添的割伤——那道寸长的刀痕，与昨夜卦盘上渗血的位置分毫不差。
马蹄声碾碎冰棱时，她终于问出口：“师父的伤...“
“老鹰涧的冰凌比刀快。“玉长老甩出三枚青铜钱，钱币在雪面旋转成巽卦，“午时前赶到隐客栈，请你吃炙鹿筋。“
暗林生咽下追问。师父总能把血腥事说得像采药般寻常，正如他总假装不知——每当他施展金蝉脱壳针，心口五瓣梅印便会淡去一分。
正午的日头化开檐角冰锥时，“隐“字幌子已映入眼帘。暗林生勒住缰绳，见客栈外墙新刷的桐油泛着靛蓝幽光，分明掺了防虫的蛇腥草汁。玉长老叩门环的节奏暗合《血髓经》第七卷的调息法，应门的小二眼底立刻浮起戒备。
“两间天字房。“老人抛出的银锭刻着玉清宫流云纹。暗林生余光扫过马厩，三匹墨蹄骏马正在啃食赤阳丹碎末，瞳仁泛着不正常的金芒。
掌柜的六指在算盘上翻飞：“贵客远来，送一壶雪顶含翠。“茶壶搁下时，壶嘴正对着西北死门。暗林生嗅到茶汤里的化功散气息，袖中冰针已蓄势待发。
“且慢。“玉长老按住她手腕，突然掀开壶盖，“劳驾换把紫砂壶，这青瓷配雪顶茶，可惜了。“掌柜瞳孔骤缩——紫砂壶是五毒门验毒的暗语。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声嗤笑打破。三个敞怀大汉晃进大堂，为首的眼角带疤的那个，匕首正挑着块带血的狼皮：“老六指，武盟的月钱该交了！“
暗林生后颈疤痕突然发烫。那狼皮边缘的齿痕，与当年毒箭箭翎的纹路如出一辙。玉长老的鼾声适时响起，金丝线却悄然缠住楼梯扶手。
“再加三钱艾绒。“她故意提高嗓门，药杵砸出《安神曲》的节拍。疤脸踹翻药篓时，痒痒粉已借着掌风扑了对方满脸。
“阿嚏！“
震天喷嚏声中，暗林生旋身将掌柜推向梁柱后。六指老人颤抖着指向酒柜暗格，她摸到的九节鞭缠着化骨水，柄端玉清宫流云令尚带余温。
“小娘皮找死！“疤脸抡起长凳砸来。暗林生踏着九宫步绕到其身后，冰针精准刺入腰阳关穴。壮汉栽进腌菜缸的瞬间，玉长老弹出的冻梨片已冻住另两人靴底。
“好一招冰封千里！“戴斗笠的老丈在角落喝彩，袖中判官笔寒光微闪。暗林生终于确认掌柜耳后的赤蝎刺青——果然是五毒门弃徒。
玉长老佯装初醒，端着醒酒汤踉跄而来：“诸位见笑。“汤碗递出时，十全大补散已混入残存的寒髓散。三个闹事者头顶腾起白雾，亵裤上爬满师父用硫磺粉引来的红头蜈蚣。
“还不快滚！“掌柜六指叩柜声如金铁。暗林生弹出哑穴针时，瞥见师父腕间刀痕渗出血珠，在桌面汇成个残缺的“鼎“字。
子夜雪落无声，掌柜亲自端来荷叶鸡。玉长老撕开鸡腹掏出青铜残片：“药王鼎的碎片，够抵三年房钱。“暗林生抚过残片上的六指凹痕，终于明白晨雾中那道卦象的深意。
“谢姑娘解围。“青布包里的《五毒秘典》残卷还沾着血渍。暗林生途经马厩时，化尸粉已融了槽底的金蝉脱壳针血痂。
四更梆响，玉长老的鼾声裹着青铜片摩擦声。暗林生临摹纸窗上的六指影，笔锋竟补全了《血髓经》第十九页的掌诀。当卖花郎的唢呐声穿透晨雾时，她腕间血管纹路已蔓延到指尖。
“该启程了。“玉长老将三支赤焰梅插进药篓，梅瓣晨露映出她心口跳动的梅印。马车碾过新雪时，车辙旁的六指脚印始终保持着三丈距离，直到青铜棺椁的拖行声吞没了最后一道辙痕。
马车碾过冰辙时，暗林生正用银刀雕着赤焰梅。玉长老忽将梅肉塞进她口中：“寒毒未清，少动刀兵。“酸甜汁水润喉的刹那，道旁枯树上钉着的血幌“隐“字已映入眼帘。
八个黑袍人抬着青铜棺椁踏雪而来，棺面六指血印与药王鼎残片共鸣作响。暗林生腕间血管纹路灼如烙铁，怀中的《血髓经》却突然被师父抽走。
“接着熬药。“玉长老抛来个暖玉药炉，炉底刻着巽卦纹路。暗林生会意，将晨间收集的雪灵芝碾碎投入。药香弥漫时，抬棺人的七星步竟错乱成醉汉踉跄——原来炉中燃着扰乱内息的迷魂香。
黑袍首领暴喝着掀棺，客栈掌柜的六指刚探出棺沿，便被玉长老弹入的冻梨片砸中穴位。“老六指，你的化骨水该添新方了。“老人晃着不知何时顺来的酒葫芦，“取三足蟾蜍泪配雪灵芝，可解你指间的尸毒。“
暗林生趁机弹出三枚哑穴针，见掌柜的六指果然泛着尸斑。她忽然明白，晨间师父腕间的刀伤，原是取三足蟾蜍时留下的。
“玉老鬼！“掌柜的咆哮震落枯枝，“你还能护她几时？“
“护到...“玉长老突然扯断三根银须掷向雪地，须发遇风即燃，“...请你喝喜酒那日！“轰然炸开的火幕中，老人拽着她跃下马车。暗林生最后回望时，见车辕处嵌着块青铜残片——师父竟用障眼法调换了真正的药王鼎碎片。
二人在雪原疾行三十里，玉长老的喘息渐重。暗林生摸出他怀中的赤阳丹，却被枯瘦的手掌按住：“省着点，还得请你吃炙鹿筋呢。“
暮色染红黑松林时，他们寻到处猎户木屋。玉长老倚在灶台边煨药，突然抛来块带齿痕的狼皮：“缝个护腕，能镇你后颈的毒鳞。“暗林生穿针引线时，发现狼皮内层用血写着《血髓经》缺失的第十九页心法。
“师父早知道青铜棺会来？“
“掌柜的茶壶偏了半寸。“老人搅着药汤轻笑，“五毒门摆毒阵，向来爱用西北死门。“
夜色渐深时，暗林生将新缝的护腕戴在师父腕间，正好遮住那道刀伤。玉长老佯装睡去，任她偷偷把赤阳丹化进药汤。当青铜棺椁的拖行声再次逼近，师徒二人已从地窖暗道遁入黑夜林。暗林生摸着怀中真正的药王鼎碎片，忽然听见师父梦呓般的低语：“明日教你酿梅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