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央劫

残阳将未央宫飞檐染成血色，九十九级玉阶上凝结着暗褐冰晶。刘曜金甲未卸，靴底碾过阶前断裂的“长乐未央”瓦当，青铜兽面在暮色中裂成两半。宫墙阴影里，三足乌纹漆盘盛着晋帝冕旒，十二玉串沾满尘灰。

“取酒来！”刘曜振臂挥开猩红大氅，玄铁护腕撞击声惊起梁间寒鸦。羯人乐师慌忙捧来错金罍，琥珀光倾入犀角杯的刹那，宫门外忽起金戈交鸣。

呼延晏反手抽出腰间链子枪，寒铁锁链在空中抖出龙吟。但见三道黑影踏着《胡笳十八拍》残谱凌空扑来，为首老者鹤发如戟，掌中判官笔直取刘曜眉心：“胡狗！还我河洛书院三百学子命来！”

“是晋阳三绝！”匈奴参将惊呼未落，呼延晏枪尖已点碎青砖。链刃回旋间使出“北斗司破军式”，七点寒芒如流星坠地，竟将老者铁笔绞作齑粉。左侧黑衣人双刀刚出鞘，忽觉喉间微凉——呼延晏左手二指夹着片琉璃瓦，赫然是方才踏碎的飞檐残片。

“好一招'分光捉影手'！”刘曜仰天大笑，掌中犀杯忽化作流光掷出。右侧刺客举剑格挡，不料杯中毒酒泼洒如雨，沾衣即燃起幽蓝鬼火。惨叫声中，刘曜缓步走下丹墀：“呼延将军可知，这未央宫地砖共有四千七百二十块？”铁靴踩过焦黑尸骸，“每块砖下都该埋个晋人头颅才衬景。”

庆功宴终在血腥气中开席。龟兹舞姬足铃轻响，却掩不住殿角滴答水声——那是悬在藻井下的晋室老臣，血珠正落进下方酒樽。呼延晏摩挲着袖中鱼鳞帖，想起三日前平阳密使的耳语：“刘曜在长安私铸'天策'钱，狼子野心……”

“呼延将军。”刘曜突然持爵逼近，眼中醉意混着杀机，“听闻你祖上乃呼衍氏之后？”鎏金爵沿压住呼延晏拇指关节，“当年汉高祖白登之围，呼延氏先祖可是带着五百死士杀出条血路。”

呼延晏屈膝半跪，酒浆在喉间烧出铁锈味：“末将不敢忘匈奴冒顿单于鸣镝训诫。”袖中暗扣的透骨钉却已蓄势待发。刘曜闻言大笑，腰间“龙雀”刀铿然出鞘三寸，刀身映出殿外飘摇的赤色大纛：“且看今日本王'百步斩龙诀'！”

刀光如匹练贯出殿门，五十步外幸存的晋阳老者正欲遁走，忽觉背心剧痛。低头只见胸前透出半截刀影，那“龙雀”竟在石柱间三次折射，最终没入三丈外的铜雀灯台。灯火骤暗时，刘曜的耳语毒蛇般钻入呼延晏耳中：“将军的链子枪，可能及本王七成火候？”

子夜巡城，呼延晏驻足残破谯楼。忽见东南天际红光隐现，恍如当年洛阳太学焚书时的滔天烈焰。指尖抚过城墙箭痕，竟触到半片嵌在砖缝的竹简，借着月光辨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八字。

“将军好雅兴。”阴影中转出个披着晋臣官服的文士，掌中提的却是匈奴狼首灯，“平阳来的鹞子说，南边新炼出批'鱼肠'短剑……”话音未落，呼延晏链子枪已锁其咽喉：“告诉靳准，长安不是他玩'铸剑饲虎'的把戏场。”

文士喉间咯咯作响，袖中滑落卷《禹贡地域图》。呼延晏拾图展阅，瞳孔骤缩——潼关防务标注旁，赫然盖着刘曜私刻的“天策上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