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龟甲焚天
周王畿的太卜宫内，青铜龟兽第七次吐出烟雾。
这尊商王武丁时期的祭器此刻浑身裂纹，龟甲缝隙渗出暗红血珠，在青铜鳞片上凝成倒悬的北斗七星。
灰雾凝成的血色曼陀罗缓缓绽放，花蕊中包裹着半截刻有“丙戌“卦象的龟甲，甲片边缘的灼痕竟与骊山地宫出土的镇魂钉形制相同。
太卜令姬偃的骨刀在龟甲上方三寸凝滞，刀刃突然爬满《周易》爻辞——
“初九潜龙勿用“
的篆字顺着刀脊倒流，在犀角刀柄处凝成相柳毒血汇聚的幽蓝结晶，将老者枯槁的手掌冻出霜花。
当“亢龙有悔“四字触及龟甲时，整块卜骨竟化作液态黄金。
金液在火塘中沸腾翻滚，凝聚成《归藏》失传的第十卦「䷮」卦，卦象边缘渗出龙柩香的青烟。
姬偃的白须无风自动，他认出这青烟轨迹正是三日前洛水倒卷时的水龙形态。
卦象中央的龙蛇突然游出，青铜鳞片刮擦火塘迸出火星，龙息燎焦老者胡须的瞬间，太卜宫七十二盏青铜灯同时熄灭。
“喀嚓——“
姬偃后撤时撞翻青铜占星仪，二十八宿铜球坠地竟摆出牧野之战的阵型。参宿铜球滚到老者脚边，表面突然浮现周武王自焚祭天的幻象
。老占星官蘸取金液在竹简书写，紫毫笔锋却自动勾勒出洛水之战场景：
姒阳剑尖的相柳毒血正与十二金人眼中的星辉产生量子纠缠，每滴毒血都在虚空中投射出骊山地宫深处的青铜星盘——那些星轨缝隙里塞满夏室宗亲的指骨，正在拼合成完整的浑天仪。
案头供奉的武丁佩剑突然鸣响，剑身镶嵌的陨铁星图与紫微垣共振。
北斗勺柄投射的光柱穿透殿顶直指云梦泽方向，光柱中漂浮着被抹去的夏史竹简。
姬偃伸手抓取竹简的刹那，指腹触及的文字突然活化，化作毒蛇噬咬他的虎口。
鲜血滴在星图沙盘上，竟将洛水流域的模型腐蚀成青铜色。
“太一在上！“
姬偃的惊呼被窗外异象掐断。
洛水方向升起的九道水龙在天际拼出夏启征伐有扈氏的战阵图，每个战士的铠甲都刻着“姒“字血纹，他们的青铜戈正在吞噬洛水波涛。
老者枯槁的手掌按在星图沙盘，掌心突然灼痛——血珠不知何时化作相柳毒液，腐蚀的竹简上浮现出未来画面：
头戴十二旒冕的帝王正将九州鼎熔铸成十二金人，熔炉里沸腾的竟是文王演卦用的蓍草汁液！
鼎耳在烈焰中扭曲成传国玉玺缺角，而帝王腰间悬挂的正是太卜宫失踪的龟甲罗盘。
青铜龟兽突然暴起，龟甲缝隙伸出九条青铜锁链缠住姬偃。
锁链表面凸起的甲骨文正渗出黑血，将老者祭袍腐蚀出《周易》卦象。
姬偃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虚空凝成河图洛书虚影。
当锁链触及洛书时，整座太卜宫的地砖开始翻转，露出下层埋藏的商代殉葬坑——三百具巫咸国遗骸正缓缓站起，他们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傩面武士的幽蓝火焰，指骨间缠绕的青铜丝线正拼出“丙戌“凶卦。
姬偃的骨刀突然脱手飞出，刀刃上的爻辞化作实体缠绕住巫尸。
“六二直方大“的篆字勒断腐尸脖颈，“九三含章可贞“的卦象洞穿胸腔。
每道卦象都在吞噬他们体内的相柳毒血，被净化的黑血落地竟凝成微型青铜鼎器
。老者踉跄着触摸殉葬坑壁的刻痕，那些记载武丁占卜的甲骨文正在剥落，露出底层用夏篆刻写的警示：
“九鼎噬龙，周室当绝“。
字迹边缘残留着干涸的龙柩香，与此刻殿内弥漫的气息完全相同。
腰间悬挂的占风铎突然炸裂，十二枚玉珏拼成浑天仪，指针正指向案头鸣响的武丁佩剑。
当姬偃的手指触及剑柄时，三千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武丁王斩杀相柳分身的场景里，那柄剑刺穿的赫然是未来骊山地宫中的青铜巨鼎！
记忆中的相柳竖瞳突然转动，隔着时空长河与老者对视，瞳孔里映出的正是此刻太卜宫内的惨状。
九道水龙突然调转方向，在天际拼出《连山易》失传的归墟卦。
卦象中央睁开竖瞳，瞳孔里十二金人正在将活人浇筑成青铜俑。
姬偃的祭袍无风自动，他蘸取相柳毒液在掌心画出夏启征伐时的战旗图腾。
地面殉葬坑突然塌陷，露出下方运转的青铜齿轮组——每个齿轮都刻着历代周王的谥号，齿槽间卡着太卜官传承的卜骨。
幽王齿轮突然崩裂，飞出的铜片划破老者脸颊，血珠滴在「䷮」卦金液表面，竟映出褒姒烽火戏诸侯时佩戴的玉璋纹样。
当金液滴入齿轮缝隙时，整座太卜宫开始倾斜。
梁柱上雕刻的二十八宿神兽接连苏醒，角木蛟的利爪撕开殿顶，亢金龙喷吐的烈焰点燃龟甲残片。
鬼金羊的青铜角撞破西墙，露出血色苍穹中倒悬的咸阳宫虚影——十二金人正在虚影中跳傩舞，他们的步伐与洛水冰瀑崩塌的节奏完全同步。
青铜龟兽发出最后嘶鸣，龟甲彻底融化成金水。
姬偃的白发突然疯长，发丝间凝结出冰晶卦象。
他踏着星图沙盘跃向殿柱，枯瘦的手指在柱面刻下“荧惑守心“的警示符。
符咒完成的刹那，云梦泽方向升起十二道血光，每道光柱中都浮现出金人熔铸场景——那些被投入熔炉的九州鼎碎片，正拼合成传国玉玺缺失的角料！
光柱交汇处浮现的帝王虚影突然转头，冕旒下的面容竟与姬偃年轻时一模一样。
“太卜令！“
年轻占星官破门而入，却被眼前的诡谲景象惊呆。
姬偃反手掷出武丁佩剑，剑锋穿透来人胸膛的瞬间，年轻人体内爆出青铜齿轮——竟是按照《考工记》制造的傀儡！
齿轮缝隙渗出龙柩香的刹那，老者扯碎祭袍露出脊背，那里纹着的紫微垣星图正被相柳毒血侵蚀，每颗星宿都化作竖瞳。
他蘸取毒血在殿柱书写，却发现笔迹自动扭曲成未来帝王的诏书：
“朕统六国，废分封，收天下兵铸金人十二...“
每个字都在吞噬梁柱上的二十八宿浮雕。
九道水龙突然俯冲而下，龙首撞破太卜宫地砖。
姬偃坠入下层祭坛时，看见三百巫尸正围着青铜鼎器跳祭舞。
鼎腹裂纹中伸出相柳毒须，末端卷着的正是自己在洛水之战中丢失的卜骨！
老者咬断舌根喷出本命精血，血雾凝成夏禹治水时的定海神针虚影。
当神针插入祭坛时，整个周王畿地动山摇，占星仪铜球飞向八方，在夜空拼出牧野之战当日的星象。一颗燃烧的铜球坠入洛水，激起的浪涛中浮现十二金人朝拜咸阳宫的幻影。
青铜齿轮组突然爆裂，姬偃在纷飞的铜片中抓住半块龟甲。
甲片灼热的表面浮现出骊山地宫最深处的画面：
十二金人围成的祭坛中央，头戴冕旒的帝王正将传国玉玺按进相柳第九首的竖瞳。
当玉玺缺角被鼎耳填补时，整个画面突然青铜化，姬偃最后的意识听见三千年前的自己正在卜问：
“周室气数几何？“
龟甲裂纹给出的答案，正是此刻太卜宫梁柱倒塌的轰鸣。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他看见自己的白发化作青铜锁链，将武丁佩剑与十二金人的脊椎牢牢捆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