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6章 老套路,但管用
诸葛均耳畔还回荡着马夫那句“马蹄裂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裘衣滚边。
忽地,前世纪录片里蒙古铁骑踏破欧亚的画面撞进脑海,他猛地攥紧窗棂——这时代竟连马蹄铁都未出现,就连马镫也只是单边的,而且并不普及。
“老丈,庄中铁匠铺在何处?”他冲入马棚之中,拽住正给马匹敷草药的马夫,险些碰翻药罐。
马夫被他眼中的灼热惊得后退半步,结结巴巴道:“南、南边槐树下……”
积雪没膝的庄道上,诸葛均深一脚浅一脚疾行,裘衣下摆早被雪水浸透。
尚未近前,便听得叮当锤击声穿透风雪,铁匠铺檐下悬着的冰棱被炉火映成琥珀色,随声簌簌震落。
掀开厚毡帘,热浪混着炭灰扑面而来。
五六个赤膊汉子正轮锤敲打烧红的铁胚,火星如金蛇狂舞。
居中为首的汉子古铜色脊背沟壑纵横,反手将铁钳探入炉中时,臂上筋肉似老树虬根盘结。
忽然看见一名陌生青年走入铺中,众人立刻警惕起来。
“你是何人?”居中为首的汉子手中攥紧铁锤,紧紧盯着诸葛均,周遭的汉子们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起盯着他。
“在下诸葛均,到贵庄接人,不期遇上了大风雪,道路不通,暂时住在庄上。”
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鲍大娘给他的那枚鎏金算筹展示在众大汉眼前。
众大汉看见,瞬间从警惕变成了笑脸:“原来是贵客啊,我还以为又是强盗来了呢。只是不知贵客到这里有何指教?”
诸葛均立刻蹲下,用手指在砂地上画图道:“此物形如新月,需钉在马蹄底,可以减缓马蹄的磨损与开裂,还可延长战马的寿命。”
为首大汉盯着那弯月状图形,浑浊眼瞳渐渐发亮:“贵客是说,给马穿铁鞋?”
“正是!再配上双边铁镫。”诸葛均又画出两个环形,“骑马之人可借力腾挪,纵马如飞!”
“贵客奇思妙想,在下倒是可以一试,只是需要一两日功夫,请贵客两日后再来如何?”
“如此甚好,敢问匠师姓名?”
“在下鲍铁,原是北地流民,得蒙鲍庄主收留,因此改名,铺中众兄弟也都是这么来的。”
拜别鲍铁等匠人后,诸葛均回到屋中,从窗户看向外面的风雪,也觉得分外可爱了起来。
一日后,风雪转小,路上行人为了生计也不得不出门做生意,就是较之以往迟了一些时间。
诸葛均见状,立刻招来暗卫,命他携书信返回江陵告知此地情况。
本以为一日之间便有消息,谁知过了一日仍未见回音,于是走到庄门查探,发现不仅不见暗卫回来,路上行人反倒少了许多。
“奇怪,风雪明明变小了,怎么大家都不出来了?”
抱着疑惑来到主屋想要询问情况,却被鲍三娘拦住去路。
只见鲍三娘恭恭敬敬的朝诸葛均道歉:“前些日子是我的错,错怪了先生,还请先生原谅。”
诸葛均不明白鲍三娘的态度为何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刚想回应,却见鲍二娘笑眯眯的走上前来。
“三妹今日从鲍铁处得知先生设计的马蹄铁与双边马镫后,就对先生钦佩不已了。”
鲍二娘说完,鲍三娘就恢复了傲娇的状态道:“当然,和关索的婚约我是不退的,门口的石碑就是见证!”
无奈的诸葛均也只得一笑而过,表示咱们先去看看马蹄铁和双边马镫做得怎么样吧。
一路上诸葛均还询问起路上行人为什么变少了。
鲍二娘似乎也不知道原因,回应道:“庄中已经派人出门打探情报了,想来过一段时间就能知道原因了。”
当下诸葛均也不做他想,三人来到铁匠铺,只见鲍铁正夹着马蹄铁欣赏,还一边说着:“好东西,好想法,可惜这铁不够硬,不知道马儿穿上能走多久。”
“若是想要铸造更硬的马蹄铁,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诸葛均听到了鲍铁的自言自语,立刻就将“叠锻法”说了出来。
鲍铁听罢,惊叹于诸葛均作为一介文人,竟然懂得铸铁之术,而诸葛均告诉鲍铁那不过是在桂阳时巧遇了西方商人,做了个交易得到的技术而已。
即使如此,鲍铁还是佩服的拱了拱手,随后众人就带着火炉来到马棚。
马夫见到如此阵仗,还看见鲍铁手里拿着锤子和钉子,心中惊慌。
但是看见鲍二娘与鲍三娘也在,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打量。
“这马蹄刚修剪过?”
鲍铁看了眼马蹄,转头问马夫。
“是,前些日子马蹄裂了,我就给它修剪了一下。”
马夫老实回答,鲍三娘紧接着问鲍铁:“怎么?是有什么难处吗?”
鲍铁拿起马蹄铁对着马蹄对比了一下笑道:“刚刚好。”
然后捏着铁钉在马蹄边缘比划,忽然抬头冲马夫咧嘴一笑:“老哥,劳驾把马腿抬高点,这蹄子可比我娘绣的鸳鸯枕还难伺候。“
马夫慌忙去掰马腿,那马却猛地扬蹄,险些踹中鲍三娘发髻上的银步摇。
“你这孽畜!“鲍三娘双刀出鞘半寸,惊得马夫扑通跪下。
诸葛均眼疾手快按住刀柄:“三娘子的刀还是留着砍人吧,砍坏了马蹄铁,又得熬一个通宵。“
说着搀扶起马夫,让他去想办法。
马夫只得颤巍巍的从袖中摸出块饴糖,那马儿嗅到甜香,竟乖乖把蹄子搭在了木桩上。
鲍铁见马儿安稳下来,示意马夫在旁边安抚,自己则拿起蹄铁与钉子在马蹄上叮叮当当打的敲了起来。
除了诸葛均,其余人都屏住呼吸,深怕马儿再次吃痛将人伤着。
直到四只蹄子都安装完毕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将双边马镫安放好,迫不及待的鲍三娘立刻就踩着马镫一跃上马。
“好东西!稳妥多了。”
鲍三娘踩着马镫站了起来,同时抽出腰间的双刀挥舞起来。
刀风如同旋风一样劈砍在空气中,卷起一堆雪花,直往诸葛均的脸上打来。
“呸呸呸!”
诸葛均边吐边退边抹脸道:“三娘子,快收了神通吧!”
鲍三娘全然没听见诸葛均说什么,自顾自的催动马匹,在院子之中跑了起来。
“三妹自小就这样,刚拿到双刀那会儿,能挥舞一天,无论谁来阻止都不好使。”
鲍二娘看着兴奋中的鲍三娘,眼中似乎回想起了许多年前其乐融融的时光,随后又黯然失色,看来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会意。
诸葛均不便发问,只好站到檐廊上,等着鲍三娘自己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鲍三娘却依旧兴奋如故。
她停下马来,踩着马镫跳下,收起双刀飞奔至阶前跪下道:“恳请先生收三娘为徒!”
鲍三娘跪下的瞬间踢起的雪花再次飞溅了诸葛均一脸,惊得她拿着双刀就要上来给诸葛均擦脸。
“我自己来!”
诸葛均从怀中取出一块绣着绿色蝴蝶的锦帕,那是关银屏在夏口时跟着甘夫人与糜夫人学着缝制的,来到江陵后便送给了他,他一直藏在怀里,不曾使用过。
“在下实在没什么能教三娘子,我的力气最多就是能抓只鸡而已。”
诸葛均擦着脸,委婉的拒绝鲍三娘的拜师请求。
“庞师父说过,缚人并不一定要依靠武力,智谋也一样可以,而且还能缚更多人。可惜那时我还小,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如今遇见先生,我才明白庞师父的意思。”
鲍三娘再次跪下诚恳的低头拜师道:“请先生不弃鄙贱,收我为徒吧!”
“可你不是还有庞士元当你师父吗?”
“庞师父是我擅自叫的,他并未同意。”
诸葛均低头看着鲍三娘,在她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华夏历史上数得着的巾帼英雄。
此刻在他内心中生起了一个念头:要在世人心中种下一颗男女平等的种子。
即使这很艰难,或许要用血来浇灌。
“即使是孔子的有教无类,也不曾收过女弟子啊,如今我却要为天下先了。”
诸葛均叹息的话语令鲍三娘激动无比,激动到忘了刀还没入鞘。
“第一课,万事需要冷静!”
收了鲍三娘为徒后,诸葛均似乎再次绷紧了神经。
这种紧张感不仅是因为他收了女弟子,还因为庄门外多了许多红着眼的流民。
每个流民的健康状况都很糟糕,他们看着庄子的眼神如同在看锅中的食物。
这让诸葛均产生了警惕。
“鲍庄主,庄外的流民不是善类,请尽快锁闭庄门,以防不测。”
“欸,先生多虑了,他们不过是些可怜人,待老夫去布施点粥米,他们就能安心下来了。”
鲍庄主正打算命人打开庄门,忽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撞门声。
箭楼上的庄客立刻发出警告:“流民撞门!”
话音未落,从庄墙外飞了许多石子土块进来,墙外的声音越发嘈杂,却隐隐喊着同一句话:“苍天已死!”
黄巾?这时候还有黄巾余孽?
应该说他们不是黄巾,他们只是一群没了生路的饥民。
或者,他们都是“黄巾”,因为他们还想活着。
低沉杂乱的声音渐渐形成一道声线,产生了共振的效果。
夯土的庄墙正在一点点掉落尘土。
撞击庄门的声音越发齐整巨大,吓得鲍庄主茫然失措。
“请鲍庄主速速回到主屋,立刻下令四门紧闭,这里有我与关平刘封在。”
鲍庄主被诸葛均的提醒惊醒,立刻抓起诸葛均的手道:“庄子就拜托先生了。”
说完就在庄客的保护下返回了主屋,并命四门庄客紧闭庄门。
鲍家三姐妹也分别去了其它三门,关平关索刘封文岱邓范此刻也都聚集在诸葛均的身边。
“军师,这伙人双眼麻木,身上有许多鞭痕。”
文岱趴在望孔上观察的很细致,发现了诸葛均未发现的痕迹。
“你是说他们过来这里之前,遭受过鞭打?”
“没错,而且看他们的力气不是很大,应该是许久没有吃东西了。”
文岱的话让诸葛均反应过来,这伙“饥民”可能是驻守襄阳的曹仁特意制造驱赶过来的,目的并不单纯。
众人登上箭楼,朝下观望,果然庄门过挤着一堆流民无序地撞击这大门。
“军师,让我冲出去将他们杀散。”
刘封的莽撞劲儿依旧未改,但诸葛均依旧循循善诱:“流民之中或有曹军细作,且待今晚,公子与关平偷偷出城,在暗处观察,若是发现细作立刻斩杀。”
“文岱邓范去向鲍庄主取些炒熟的粟米麦子或者干粮之类,抛撒在四门,或可延缓他们的进攻。”
吩咐完毕,诸葛均探出头去喊道:“诸位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百姓,若是为了求食何必攻打庄子!”
流民们一听,延缓了撞门,却不知何处一道充实有力的声音传出:“不要相信他们!他们都是些为富不仁的豪绅!”
煽动的言语立刻在流民中间传开,流民们的撞击更加猛烈。
“看清楚了吗?”
诸葛均转头询问关平刘封,刘封指着左上角一个偷偷溜出去的人道:“方才是那人在喊叫。”
没想到刘封的耳朵倒是挺尖的。
“曹军不可能只派一个细作,必然还有其他人藏在中间,那人今晚便可活捉,待拷问出情报,再设计一网打进。”
诸葛均刚说完自己的计划,文岱邓范就带着粟米麦子回来。
带着这两样东西再次登上箭楼,向外抛撒,口中喊道:“庄子施米,速来捡食!”
流民看见从上面抛下许多米,如同鸡群一般围了过来。
庄门压力顿时缓解,庄客们也都舒了一口气。
当晚,诸葛均从马厩中牵来两匹已经装备上双边马镫与蹄铁的马交给二将。
“这两匹马能助你们在重重包围之中也能冲杀出来。”
关平刘封并未过多的在意,只是牵过马,趁着庄外流民躲到林中避寒之际,从庄门打开的缝隙偷偷摸摸的出了门,往深林之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