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反派的自我修养
莉莉安抱着刚淘到的旧书，走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几个孩子正在路边嬉闹，他们见到莉莉安，都飞快地躲远了。
“看，那个怪人又来了！”似乎是退到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孩子们开始指着莉莉安窃窃私语，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孩子捡起一颗石子朝莉莉安扔过来。
莉莉安是个怪胎。
他们都这么说，并且在莉莉安路过的时候都用一种看傻子的厌恶又悲悯的表情看她。虽然谁也不知道这个叫莉莉安的奇怪女孩是怎么来到这的，似乎她本来就该在这。
这个女孩长着一头焦糖色的卷发，浅茶色的瞳眸和白皙的皮肤使她看起来像是没落的贵族公主，但她的行为举止又恰恰相反——整天对着森林里的野兽自言自语，整天在一股木头发霉味道的阁楼翻阅来历不明的被虫蛀烂的牛皮书，整天把手放到一个透明的圆咕隆咚的球上念念有词，整天拿根木棍对着一锅绿得发紫的不明液体叨叨咕咕，这样的人还不怪吗？
莉莉安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议论，只是因为孩子的尖叫加快了脚步，扔石子的男孩子以为“驱逐”成功，得意地抹了一把鼻涕。
她独自住在王国边境的森林里，只偶尔去镇上收集魔法材料的时候会碰到附近小镇的居民。对上他们的目光，莉莉安也只是笑笑，然后拉低兜帽，继续走。
她都活了两百多年了，念过的咒语比这群人说过的闲话都多，干嘛要去与这些只有几十年寿命的无知后辈们计较呢？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这群生活在王国边境小镇上的平民，甚至都不知道“女巫”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作为女巫，莉莉安身上的重大责任。
两百年前，莉莉安降生在一个男爵家里。母亲去世后，父亲另娶，她一直跟着外婆生活。外婆教给她很多有意思的魔法，并在去世时留给她一本羊皮书。这本羊皮书记载了很多王国曾经发生的故事，也预言了许多即将发生的事，预见了她身边所有人的离去，赐予她永生的魔力，也赋予她一个使命——去扮演所有故事里的反面角色。
像所有童话故事一样，主角需要反派的衬托，没有反面角色，故事是进行不下去的。莉莉安就是这个大反派，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莉莉安不觉得当反派有什么不好，她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于是就做了。总有一个人要扮演这个角色，只不过恰好是她。
只有莉莉安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多么伟大而不可或缺，这就足够了。莉莉安可是偷偷地维持了世界运转，没有她，全世界的公主和王子都无法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全世界的小孩都没有睡前故事可以听了。
想到这里，莉莉安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这群调皮的孩子，女巫大人宽恕了这群无知的愚民。
孩子们看着她走远，又凑到一起。扔石子的男孩抹了抹鼻涕，从裤兜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到嘴里——
“啊！”男孩将“糖”吐到手里，摊开手心，赫然是一颗石子，与他刚才随手捡起扔向莉莉安的那颗一模一样。
……好吧，看来女巫小姐也是有自己的小脾气的。
莉莉安回到了自己在丛林间的小屋，她养的乌鸦已经等候了许久。
她养乌鸦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所有邪恶女巫都应该有个臭味相投的宠物，一只乌鸦，一只猫头鹰或者一只黑猫。
乌鸦用爪子推了推架在喙上的单边眼镜，看了一眼钟摆：“女巫小姐，你承诺过会在下午三点十三分准时到家，给你快要饿扁的一只名叫杰克的乌鸦做一顿美味的下午茶。而你足足迟到了三分钟零八秒，九秒……”
莉莉安将厚重的书堆在桌子上，单手捏住了杰克张张合合的鸟嘴：“好了，杰克。比起下午茶，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杰克挣脱，又推了推眼镜：“没有什么会比下午茶更重要，女巫小姐。除非是羊皮卷的预言出错了。”
“乌鸦嘴。”
“我本来就是乌鸦。等等，女巫小姐，你是说——”
“如你所愿，羊皮卷的预言出错了。”莉莉安取出一个小茶杯倒了一杯咖啡，这个茶杯只有一节拇指大小，是杰克专属，杯底印着杰克的爪子印。
过去的两百年，莉莉安一直兢兢业业地扮演反派，不是绑架这个公主，就是诅咒那个王子，所有故事都按照书中的情节发展。
直到比她更大的大反派出现了。
国王的继后。准确地说，是继后的那面镜子。
“那个该死的闪闪发光的大东西把一切搞得一团糟，是吗？”杰克喝了一口咖啡，“再来点涂满蓝莓果酱的面包边，谢谢。”
“那个东西有名字，它叫魔镜。它把一切故事都弄乱了……”莉莉安随手翻开一本书，“我想我必须得阻止它——因为如果它负责破坏，那我做什么？”
“本来由女巫小姐完成的反派部分，被这面镜子捷足先登……”杰克张开翅膀，夸张地扇动两下，“太糟糕了。莉莉安，我从来没想到过你这个饭碗也有人抢。天呐，伟大的东方女巫失业了。”
莉莉安本来伸向蓝莓果酱罐的餐刀在空中停住，转向了花生酱。
“莉莉安，我花生酱过敏。”
“真奇怪，一只乌鸦居然会花生酱过敏。”
“……”得罪莉莉安绝对是不理智的决定，因为显然这位女巫大人有些记仇。
杰克停在她肩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一个合格的大反派是不会被这点困难吓唬住的，所以莉莉安坚定地认为自己昨晚彻夜未眠只是单纯因为咖啡喝多了，而今天一早就起来去镇上翻阅旧书只是女巫小姐想增进自己的黑魔法水准罢了。
“历史上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意味着我要做一件史无前例的事。在弄清楚那面镜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我需要做点准备。”
“如果你需要出远门，你就应该带足够的面包和水。”
莉莉安突然有点后悔做出养乌鸦这个决定，显然它坚果仁大小的脑子里装不了太多东西。
“首先，我需要回忆一下怎么使用魔法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