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修复受阻,直播之惑
暴雨拍打着挡风玻璃,牟羽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都泛白了。
保利拍卖行的保安拦住他时说的“需提前预约”,还在他耳边嗡嗡回响。
这时,副驾驶座上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系统提示——苏州博物馆的专利文件刚刚更新了防破解技术。
“牟老师,要不试试这个?”小孙扒着副驾车窗,雨水顺着雨衣帽檐滴到了平板电脑上。
屏幕上显示的是省图书馆古籍部的检索系统,明代《天工开物》的窑作篇正在缓存加载。
古籍阅览室里弥漫着樟木的香气和除湿剂的味道。
牟羽把第三箱《景德镇陶录》的显微胶片推进读片机,荧蓝色的光线里突然跳出“阴阳窑”三个褪色的小楷。
他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调节钮——嘉靖年间御器厂的秘档记载,用分层匣钵配合松柴与竹炭,竟能在单座窑炉内形成上下温差七十度的双气室。
“需要定制六边形耐火砖。”小孙对照着线装书上的工笔图测算,“还要找到能耐受二十次冷热交替的粘合剂。”他那沾着茶渍的笔记本上画满了算式,最后一行数字被圈上了红圈:烧制实验至少需要十五天。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了古籍部的雕花窗棂,牟羽摸到了衬衫口袋里的硬物。
那张在拍卖行门口收到的烫金名片硌着他的指尖,名片上印着某建材集团少东家的头衔,下面还印着“明代窑具收藏家”。
“用现代陶瓷3D打印技术怎么样?”戴昕的声音从两排书架后面传来,她高跟鞋踩在民国地砖上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灰斑鸠。
她怀里抱着的iPad Pro屏幕上,动画正在演示虚拟窑炉的粒子特效,“直播预热已经冲到同城榜第三了,观众投票最想看的环节是‘亲手修补国宝’。”
牟羽的钢笔尖在《陶说》的复印页上戳出了一个墨点:“你让网友隔着屏幕涂修复材料?”
“可以用触控笔同步操作全息投影。”戴昕点开一个海外众筹页面,“这套体感设备能捕捉细微的手部动作,观众打赏到一定金额就能解锁不同朝代的修补工具……”
修复台上的无影灯突然在牟羽的视网膜上闪过。
他想起凌晨三点用鱼鳔胶填补瓷片缝隙时,胶体表面析出的八角形结晶——那是只有用特定角度和手腕发力才会出现的物理反应。
“这不是修复,是电子游戏。”他扯过小孙正在标记温度曲线的硫酸纸,墨线恰好划穿了戴昕PPT里的打赏火箭特效。
戴昕按住即将被风吹散的方案稿,纸页右下角的用户画像数据刺痛了她的眼角:“你知道00后观众在文物类直播中的平均停留时间吗?两分三十七秒,还不如他们看完一条美妆教程的时间……”
值班管理员拉闸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牟羽看见玻璃门外闪过李教授的身影——那位故宫专家正在宣传栏前驻足,海报标题是《从窑炉结构看明代审美变迁》,下面印着带二维码的直播预约入口。
在回工作室的夜班公交车上,小孙突然指着手机惊叫起来。
省图书馆的微博更新了古籍修复直播的花絮,镜头扫过他们下午研究的瓷片时,弹幕疯狂刷着“求联名出修复盲盒”。
牟羽把发烫的手机倒扣在座椅上。
车窗的倒影里,二十八星宿图的紫外荧光与保利拍卖行的鎏金铜龛在他的视网膜上重叠,最后定格成三年前景德镇暴雨中青铜器的轮廓。
他掏出那张被体温焐软的照片,照片背后师父用朱砂笔写的“癸巳年惊蛰”突然洇出了一点水渍。
李教授办公室的青铜香炉腾起一线青烟,牟羽的指尖在明代《陶说》影印本上反复摩挲。
窗外的梧桐叶在玻璃上投下细碎阴影,那些关于“阴阳窑“的褪色批注在光影间时隐时现。
“正德年间御窑的确存在特殊窑变工艺。“李教授用放大镜指着文献照片上的釉色渐变,“但具体配方...“镜片后的皱纹随着叹息加深,“就像这些被抹去的监造官印章,永远埋在景德镇东埠码头的淤泥里。“
牟羽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
三天前系统提示的“精神力不足“警告仍在视网膜上闪烁,此刻听着空调外机的嗡鸣,那些关于分层匣钵与温差控制的记忆碎片又开始在脑内翻搅。
“听说你们要做修复直播?“李教授忽然从抽屉取出个青瓷茶宠,“当年我在故宫修这件永乐甜白釉梅瓶,有个台湾老先生天天来隔着玻璃画画。“他往茶宠上浇了道茶汤,釉面在热流中显出冰裂纹,“后来才知道他祖上是督陶官后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小孙发来的视频里,工作室地板上散落着烧裂的六边形耐火砖,他正用3D打印笔修补裂缝,镜头外传来戴昕指导调整补光角度的声音。
暮色染红工作室窗棱时,牟羽蹲在实验窑旁数第七批废料。
小孙的笔记本摊在水泥地上,某页画着歪歪扭拙的加油小人,旁边标注着不同配比的硅藻土与高岭土数据。
“牟老师!“小孙突然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上跳动着窑温监控曲线,“刚才这炉维持了四小时渐变降温!“他发梢还粘着草木灰,白大褂袖口被试剂染成斑驳的咖啡色。
牟羽看着实时监控里稳定的橘红色光点,突然想起十年前师父教他看窑火的情景。
那时景德镇的老龙窑还冒着青烟,师父总说真正的窑变不在釉色,而在烧窑人屏息等待时的心跳。
深夜的修复台前,牟羽第三次尝试道家调息法。
檀香在青铜香炉里明明灭灭,墙上的二十八星宿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当他试图连接系统时,熟悉的刺痛感从后颈窜上眉骨——视网膜上跳出的精神力数值依然停留在42%。
晨光刺破云层时,牟羽踢翻了墙角装朱砂的陶罐。
赭红色粉末在青砖地上蜿蜒如血,那些古籍中记载的佛家观想法、道家周天功,此刻都成了宣纸上晕开的墨团。
他抓起外套冲出工作室。
老巷墙根的狗尾草扫过裤脚,转角中药铺的当归香气混着隔壁裱画店的浆糊味扑面而来。
当他在第七棵香樟树下停住脚步,忽然发现砖缝里钻出一簇银边草,锯齿状的叶片在逆光中泛着奇异的青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