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图书馆的窗玻璃蒙着层薄雾，李贤的呼吸在玻璃上呵出硬币大小的光斑。他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时突然顿住——光斑里浮现出一圈圈涟漪，像有人往时间的深潭里投了颗石子。

“小友可是要借墨？“

苍老的声音惊得李贤打翻了保温杯，枸杞在桌面蹦跳着滚向黑暗。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清冷如霜，倒映在玻璃上的不再是自习室的白炽灯，而是一盏摇晃的油灯。穿青衫的老者正用鼠须笔蘸着砚台，宣纸上墨迹未干，赫然写着“人生到处知何似“。

李贤感觉后颈发麻，这是他第三次见到时空交叠的镜面。前两次分别是二战时期的战地护士和明朝的绣娘，她们都说过同样的话：“以物易物，方得始终。“

“晚生苏轼。“老者搁笔时，袖口沾着的松烟墨香突然浓烈起来，“见小友案头钢笔精巧，不知可否...“

李贤摸出晨光中性笔的瞬间，镜面突然泛起波纹。他想起绣娘用金丝楠木簪换走他的塑料发卡时，簪子上带着的沉香气整整三天萦绕在枕边。此刻钢笔与鼠须笔在空中交错，铜制的笔夹擦过竹制的笔杆，发出跨越千年的清响。

“电灯甚妙，可惜少了烛影摇红的意趣。“苏轼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钢笔，笔尖在宣纸上划出蓝黑色油墨，“此物书写虽快，到底失了些...“

未尽的话语随着涟漪消散，保温杯重新立在桌角，枸杞还保持着滚落的姿态。李贤低头看着掌心的鼠须笔，竹节上细密的包浆突然褪去，化作粉尘簌簌落下。唯有指腹残留的墨香愈发清晰，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油墨味，酿成某种令人眼眶发热的惆怅。

晨光刺破窗棂时，李贤在笔记上写下新的记录：交换物消失，气味残留12小时。昨夜写满《赤壁赋》赏析的作业本空白如新，但那些关于“物与我皆无尽“的批注，却像用刻刀镌进了脑回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