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幼稚
接下来，林平之把昔日青城派长春子与林远图的恩怨说了一遍。
当年林远图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开创镖局，当真是打遍黑道无敌手。其时白道上英雄见他太过威风，也有去找他比试武艺的，长青子便因此而在他辟邪剑法下输了几招。
长青子自认这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但自忖敌不过林远图，此仇终于难报。他拆解研究辟邪剑法，想找出这剑法中的破绽，然而这七十二路剑法看似平平无奇，中间却藏有许多旁人猜测不透的奥妙，突然之间会变得迅速无比。
他钻研了许久，一直没破解的把握，自然也没有报了仇。后来长青子在三十六岁上便即逝世，就是心中放不开此事，以此郁郁而终。长青子胸襟极狭，自视又高，输在林远图剑底这件事，一定令他耿耿于怀，多半临死时对余沧海有甚么遗命。
事隔数十年，余沧海忽然率领群弟子一起练那辟邪剑法，八成是要大举去找福威镖局的晦气，以报上代之仇。
林远图比长青子先死，余沧海要报师仇，只有去找林远图的儿子林仲雄，但不知如何，直挨到今日才动手。余沧海城府甚深，谋定后动，这一次青城派肯定是势在必得。
林震南这才相信了八成，顿时面容惨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灰意冷。以福威镖局的实力对上青城派，那是以卵击石，死定了！
林平之接着说：“辟邪剑谱能让平平无奇的辟邪剑法变得威力无比，江湖上觊觎的人实在不少。福威镖局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除了先祖林远图的威名外，就是大家不清楚福威镖局与南少林的关系。直到余沧海致信给南少林方丈，才发现福威镖局与南少林居然毫无关系。这样一来，余沧海放下了顾忌，开始全力准备消灭福威镖局事宜。”
“南少林？！”
林震南有些迷糊，福威镖局与南少林有啥关系？
林平之见林震南连这个都不知道，心里感慨一声，只得把辟邪剑谱的由来和林远图的出身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祖父是南少林的高僧还俗，难怪……”被这么一说，林震南恍然大悟，以往许多不解的谜团都有了答案。原来父亲只是祖父的义子，难怪祖父让自己交好南少林……
林平之见林震南慌得不知所措，只得再说两句。
“那位道长说，福威镖局要想摆脱灭顶之灾，只有两条路可走。”
“两条路？！”林震南一听，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一把抓住林平之肩膀，焦急追问道：“道长说了什么，快快道来。”
林平之道：“道长说，第一条路，那就是父亲你狠下心来，立即自宫，修炼辟邪剑谱。那辟邪剑谱极易速成，以父亲练习辟邪剑法三十年的经验，应该能在余沧海杀来之前练出些门道，别的不说，保命应该没问题。”
“自宫？！”林震南吓了一跳。
“没错，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只要割了，剩下修炼辟邪剑谱就是一片通途。孩儿觉得不如让我来，只是怕自己愚钝，不能抵挡恶贼！”
林平之摆出一副沉痛不已的表情，主动要求自宫。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震惊之余，林震南连忙出手制止佯装拔剑做样子的林平之，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能让林家断了后？按理来说，应该自己自宫，但这种决心也不是谁都能下的。
两人正在拉扯之中，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正是林平之的母亲。
今天林平之起晚了的事情，早已被人告知其母亲。当她得知林平之被林震南叫到书房之后，以为林震南要重重的责罚林平之，连忙赶过来劝解。
林母一进门，看见林震南正在抓住自己儿子，以为对方正在大发雷霆进行责罚。其实这时林震南正吃惊得不知道如何言语。
林母一把抱住林平之，口中嗔怪道：“春困秋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偶尔一次起晚了，有什么大不了。用得着你这么大发雷霆吗？”自古慈母多败儿，果然说得不错。林母什么都没弄明白，就先护着自己的儿子。
“不是这样的，娘亲，您误会了！”两人哭笑不得，林平之连忙开口解释。
这下子他又得从头到尾把事情给母亲讲一遍。
林母也是震惊和恐慌不已。
“林总镖主，原来你们林家还有这么一回事，你我夫妻二十余载，你倒把我瞒得死死的。”
林母咬牙切齿，对着林震南狠狠地怒道。
她一边说，心里却骤然想起当年嫁过来之前父亲金刀王元霸的暗自嘱托：务必要弄清楚林家辟邪剑法的奥秘。原来就连自己父亲都觊觎着辟邪剑谱，还好自己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林震南不知道自己夫人心中所想，只得面露尴尬之色，解释道：“祖父临终之前只是叮嘱，向阳巷老宅的东西不准翻看，否则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林母冷哼一声，杏目圆睁，呵斥道：“现在马上整个林家就要覆灭了，再大的后患有这个严重吗？你是想让全家死光光也要紧抱祖父的遗嘱吗？”
“母亲请勿生气，咱们静下心来慢慢商议。”林平之见状不妙，连忙劝架。
林母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林震南则老老实实地肃立在一旁，愁眉苦脸。
“母亲，现在看来辟邪剑谱就在咱们家老宅了。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取来，今晚就自宫开始练习！”
林平之摆出一副为了父母去舍身取义的架势，说着就往外走。不出意料，他立即就被林震南夫妇一人抓一只手臂，紧紧拦住。
“我的儿呀！怎么能让你走这一步呀！就算是不得已，也应该是你那个脑子糊涂的父亲去！”林母把林平之拉入怀中，含泪劝说。
林震南在一旁长叹一声，自己老婆把自己豁出去，他也很无奈。说句老实话，他也狠不下心割鸡呀！
“不可不可，实在不行，我们只能走道长说的另一条路了。”林平之见状，连忙提醒大家还有另一条路。
“对呀，道长说了两条路，还有另一条路呢！”林震南顿时眼睛一亮，只要不当“乌鸡大师”，什么都可以。
“平儿，快说，道长还说了什么。”林母心里也自然不想让自己老公割以明志，追问道。
“道长说高祖远图公出自南少林，是当年方丈红叶禅师得意爱徒。虽然后来还俗，但依旧渊源颇深。想要解困，就只能去求南少林。”
林平之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林震南的表情。他和众多金庸迷一样，不相信林远图不给自己后代留后路。如果有后路，大半应该在南少林上。
果然，林平之刚说到这里，林震南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慌忙走到柜子前，四处翻找起来，最终找到一个盒子，打开是一串檀香佛珠。
林震南拿着盒子递给林夫人看，说道：“祖父临终之前给我这串佛珠，说是如果遇到危难可以去南少林找一位澹归大师。不知道这位大师还在不在？能不能帮上忙？”
“澹归大师！南少林达摩院首座，你说厉不厉害，能不能帮上忙？”林夫人终于见到一丝希望，焦急地问：“掌柜的，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拜访澹归大师？逢年过节有没有供奉？”
“啊？”林震南直接被问住了，讪讪地说：“我每年都派人给南少林送礼，其它……”
林夫人简直要无语了，这么些年她一直谨守本分，不去过问镖局的事情，没想到林震南居然如此行事。
林夫人出自洛阳金刀王家，是王元霸老爷子的小闺女，从小舞枪弄棒，对江湖上的事情也有一些了解。要知道江湖上这些地方豪强，哪个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金刀王家也是靠着嵩山少林寺的威名才能在洛阳独霸一方。
林夫人被自己丈夫的幼稚思想弄得欲哭无泪，叹道：“我的天呀，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就只有礼节性的一点儿礼品。这么粗的一条大腿送上来你都不抱，让我说你什么才好！以前家祖远图公威震天下，自然可以凭实力保着镖局平安。你自己什么水平自己清楚，居然想不依附任何势力自己行镖。要不是这么多年大家看在家祖和南少林的面子，咱们福威镖局这样的大肥肉早就让人四下瓜分了！”
林震南听到这里，突然恍然大悟，恨不得立刻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原来福威镖局这么多年肆意扩张都平安无事，靠的不是逝去祖父的威名，而是南少林寺这块响当当的招牌。
想想也是，一个人生前再怎么厉害，死了以后谁还会怕他？祖父远图公逝去已久，他的威名又怎么可能持续这么久呢？原来是少林寺！祖父生前也说过要维护好少林寺，还说让林平之去莆田少林寺学艺，自己怎么就当耳旁风了？！
虽然这些年仍然是按时给莆田少林寺拜会送礼，但通通都是让下面镖师去的，送的礼物分量也就是和别的门派差不多。甚至因为莆田少林寺经常婉言拒绝，礼物都没送进去。自己真糊涂了，竟然把莆田少林寺当成是普通门派对待。
自己这样一弄，对方自然会认为福威镖局另攀高枝，不需要莆田少林寺的庇护了。人家少林寺家大业大，咱们福威镖局上杆子贴还来不及，少林寺又怎么可能折尊下交呢！自己如此愚蠢，居然把祖父留下来的这个大腿就这么抛开了！
林震南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可是事已如此，再多说无用。
林震南心里翻江倒海，悔恨不已。祖父生前已经打好了所有基础，没想到自己如此糊涂，才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洛阳金刀王家也是嵩山少林寺的附庸，与其结姻就是给自己寻了一个有力的靠山。江湖上哪个镖局不是这些大门派的附庸势力，福威镖局也是借着南少林派的招牌这才兴起的。
结果自己糊里糊涂，占尽南少林派的好处，福威镖局肆意扩张，行走江湖，扩展到十个省，人家都是看着南少林派的面子。可自己倒好，银子哗啦哗啦地流入却不给人家少林派进献。人家需要的是你逢年过节的那点礼物吗？人家要的是分成，每年至少三成的分成。
这几十年至少三成的分成，那是何等庞大的天文数字。这都是福威镖局欠南少林派的。这也就是南少林派以慈悲为怀，不与福威镖局计较。否则这件事，第一个打上来的应该是南少林派。
林震南羞愧难当，脸色自然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