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贪狼入命
1993年农历七月十五子时,赣北李家村的老槐树无风自动,枝桠间悬挂的破旧红布条突然齐齐断裂。村东头李建国家的土狗黑子夹着尾巴缩进灶台,任凭主人如何踢打都不肯挪窝。产房门槛下新浇的黑狗血突然沸腾冒泡,在青砖上蚀出张扭曲的人脸。
“哇——“
婴儿的啼哭刺破死寂的夜,挂在房梁上的五帝钱应声崩断。铜钱坠地时竟像烙铁般烧穿砖石,青烟里浮出五个焦黑指印。产妇王秀娥怀中的婴孩浑身青紫,脐带在脖颈缠了三圈,本该闭合的眼睑下透出诡异的金银双色。
“他爹...窗户!“王秀娥突然尖叫,声音因极度恐惧变得尖利。
李建国握紧祖传的土枪转身,只见糊着报纸的木窗变成半透明状,数十张人脸紧贴玻璃蠕动。没有瞳孔的眼睛挤在窗棂缝隙,腐烂的指节刮擦出刺耳的声响。门槛下的黑狗血突然剧烈翻滚,蒸腾的血雾里浮现密密麻麻的鬼手印,每个掌纹都清晰可见。
“操你姥姥的!“李建国颤抖着扣动扳机,填满朱砂的子弹却在出膛瞬间化作纸灰。阴风卷着纸钱从门缝涌入,每张冥钞上都印着婴孩扭曲的肖像,生辰八字处浸着新鲜的血渍。
产床四角的镇魂烛同时爆燃,绿油油的火焰窜起三尺高。火苗里传出老妪的狞笑,裹着裹脚布的小脚从烛芯伸出,焦黑的指甲抓向婴儿襁褓。王秀娥本能地用身体护住孩子,后背立刻被烫出五个血窟窿。
“时辰到了...该还债了...“瓦片碎裂声从屋顶传来,滴落的黑血在半空凝成骷髅,下颌骨张合间喷出腥臭的尸毒。
千钧一发之际,东边天际炸响三声惊雷。紫袍老道踏着禹步破雾而来,腰间三清铃震出涟漪般的金光。他左手掐天师诀,右手桃木剑挑起张紫雷符,夜空顿时裂开蛛网般的电痕。趴在屋檐的吊死鬼们齐声惨嚎,裹尸绳燃起幽蓝鬼火。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老道声如洪钟,袖中飞出七枚铜钱钉入地面,北斗七星阵成型的瞬间,整座院落升起淡金结界。他咬破舌尖在掌心画出雷纹,翻掌拍向产房木门:“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破!“
雷光顺着门缝灌入屋内,婴孩额间骤然浮现太极印。趴在产妇胸口的血骷髅尖叫着汽化,窗外鬼影如遇滚油的积雪般消融。但不过喘息之间,更浓稠的黑雾从地底渗出,隐约可见无数残肢在雾中沉浮。
“张天师好大的威风。“红衣女鬼抱着无头婴孩从井口升起,绣花鞋每踏一步,井沿就生出血色冰霜。她怀中的鬼婴突然睁开肚脐眼,喷出墨绿色毒雾。接触到雾气的槐树瞬间枯萎,树皮上凸起上百张痛苦的人脸。
老道瞳孔微缩,解下背上画满符咒的油纸伞:“百子怨母?难怪能破我天罡阵。“伞骨撑开的刹那,伞面《千里江山图》竟流动起来,将毒雾尽数吸入画中墨色山河。画中渔翁突然摇橹疾驰,将毒雾镇在华山之巅。
女鬼发出刺耳尖啸,发丝暴涨如蛛网罩向产房。每根发梢都挂着个啼哭的鬼婴,细看竟是这些年村里夭折的孩童怨灵。老道并指划过剑锋,桃木剑顿时燃起纯阳真火:“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剑光织成火网时,婴儿突然发出咯咯笑声。金银双瞳射出光束,竟将女鬼的怨发灼出焦痕。老道趁机甩出七十二枚铜钱,铜钱上的“开元通宝“四字亮如烈日,在半空结成天罡伏魔阵。钱币相互碰撞发出编钟般的清音,震得群鬼现出死前惨状。
“雷部众将,听吾号令!“老道脚踏八卦方位,剑指苍穹。云层中浮现三十六尊金甲神将虚影,雷锤电凿轰然砸落。整座村庄亮如白昼,鬼哭狼嚎声中,女鬼怀中的鬼婴突然炸成血雾。当最后一道雷霆劈在井口,黑雾里传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
鸡鸣破晓时,老道袖口已沾满纸灰。他凝视着婴儿额间渐隐的太极印,从褡裢取出个青铜罗盘。盘面阴阳鱼疯狂游动,最后定格在“贪狼噬鬼“的凶局。罗盘背面浮现出星象图,贪狼星正对婴儿命宫。
“道长,这娃...“李建国壮着胆子凑近,突然发现儿子瞳孔中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自己背后密密麻麻的吊死鬼。那些悬空的脚正在轻轻摇晃,腐烂的脚趾几乎触到他后颈。
“阴阳道体,通幽冥,晓天机。“老道用血符封住婴儿天灵盖,“七月半子时出生,又是至阴时辰,方圆百里的魑魅魍魉都会来争这具肉身。“他掀开襁褓,婴孩心口赫然有道蛇形胎记,与龙虎山镇魔洞的图腾如出一辙。
王秀娥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大团纠缠的黑发。老道立即将三清铃压在婴儿胸口,铃声荡起的瞬间,那些发丝如同活物般缩回妇人喉中。“被种了鬼蛊。“他剑指划过产妇眉心,朱砂画出的敕令符竟被黑气腐蚀,“母子连心,这孩子若留在村里......“
话未说完,婴儿突然抓住老道腰间玉佩。玉中封印的厉鬼竟发出哀鸣,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老道眼中精光暴涨,猛地扯开道袍,露出心口狰狞的雷击疤痕——那伤疤形状与婴儿胎记完全吻合。
“三十年前龙虎山雷劫...“老道浑身颤抖,银白长须无风自动,“原来应在此处!“他想起那夜九道天雷劈碎镇魔碑,碑文预言“贪狼现世,阴阳逆乱“。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老道已抱着婴儿踏上青石阶。山门开启的刹那,怀中小手突然拽住他银白长须。道袍下摆无风自动,露出一截刻满符咒的玄铁锁链——那是龙虎山镇魔洞的钥匙,此刻正与婴儿胎记共鸣。
“从今日起,你叫张道疯。“老道在三清殿前驻足,殿内长明灯突然全部熄灭。他蘸着晨露在婴儿眼皮画出敕令,檐角铜铃突然齐齐作响,惊起满山鸦雀。鸦群在空中组成太极图案,久久不散。
正午时分,师徒二人来到后山寒潭。老道咬破手指在潭边画出八卦,潭水沸腾间升起青铜棺椁。棺盖移开的瞬间,寒气凝成冰霜爬满道袍,露出里面通体赤红的长枪。枪尖三棱血槽中封着道紫色电弧,柄身缠绕的锁链刻满“杀“字碑文,每个字都渗着黑血。
“断魂枪。“老道将婴儿小手按在枪柄,“它等了你九十九年。“枪身突然浮现出历代持枪者的虚影,最后定格在个与老道容貌相似的青年道士身上。
婴儿触到武器的刹那,潭底突然传出铁索崩断的巨响。老道脸色骤变,飞速合拢棺盖,但仍有缕黑气钻入婴儿耳中。等镇压符咒重新贴好,孩子后颈已多了枚朱砂痣,形似判官笔点落的生死簿。
二十年后,当张道疯在酆都鬼城拔出这杆枪时,才会明白师父当年的叹息——原来因果轮回,早在他抓住三清铃的那一刻就已转动。就像此刻掠过龙虎山的山风,吹散了道观檐角的铜铃声,却吹不散枪尖萦绕的淡淡血腥。
暮色降临时,老道抱着婴儿登上观星台。贪狼星在西方格外明亮,星光照在婴儿脸上,映出他瞳孔中游动的阴阳双鱼。八大长老悄然而至,在天枢位摆出续命灯阵。
“此子二十三岁必遭生死劫。“摇光长老的星盘浮现血色卦象,“唯有四川酆都......“
“噤声!“老道突然挥袖打翻灯盏,“天机不可泄。“他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袖中滑出半张泛黄的戏票,日期正是2016年七月半。
夜色渐深,镇魔洞传来锁链撞击声。道疯在睡梦中皱眉,后颈的朱砂痣泛起微光。千里外的川渝某处,五顶红轿无风自动,轿帘上的戏班图腾与婴儿胎记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