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血月坠溟
一
厉青梧的指甲抠进礁石缝隙时，掌心黏腻的血混着海水，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蓝。
这是她叛逃黑渊岛的第七夜。
身后骨笛声忽远忽近，像毒蛇吐信——魔教的追兵始终隔着十里海域逡巡，仿佛在等待某种时机。
“咳...咳咳！”
她猛地弓起身子，腹中剧痛如利刃绞动。黑袍下隆起的腹部泛起幽光，皮肤下似有活物游走，顶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魔胎要出世了。”
大祭司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三日前她盗取噬灵幡残卷时，那枯槁老者正用龟甲占卜，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卦象：“血月凌空，溟脉倒灌...此子若活，九山倾覆！”
轰——
一道紫雷劈开云层，厉青梧抬头望去，瞳孔骤缩。
本该皎洁的满月，此刻竟浸在血雾中。月光泼洒在翻涌的溟海上，浪涛间浮起无数惨白气泡，宛如亡灵睁开的眼。
“原来你们在等这个...”她惨笑一声，指尖按在腰间骨鞭。魔教秘术“血月引魂阵”需借天象发动，追兵迟迟不动手，是要让阵法的怨气随她分娩达到顶峰。
腹中胎儿突然剧烈踢动。
厉青梧闷哼着蜷缩在礁石凹陷处，海水漫过脚踝。她咬破舌尖，以精血在胸前画出黑渊岛图腾，这是唯一能压制魔胎暴动的禁术。
“听着。”她低头对腹部说话，声音嘶哑却温柔，“若你真是灾星，娘便替你扛了这天罚。”
---
二
第一声婴啼撕裂夜空时，骨笛声骤停。
厉青梧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是血。她颤抖着割断脐带，将婴儿裹进半幅鲛绡——那是去年屠戮东海鲛人族时，某个濒死少女塞给她的“赎罪礼”。
婴儿出奇安静，唯有左胸幽蓝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渐渐收缩成心形烙印。
“溟海之心...”她指尖抚过那印记，忽然低笑出声。
难怪大祭司如此忌惮。传说溟海诞生时分裂出九道灵脉，而核心本源化作一枚种子，得之可掌万物生灭。百年前仙魔大战后，种子早已消失于归墟深处。
礁石下传来窸窣声。
十二道黑影自海面升起，黑袍上金线绣着魔龙纹。为首者摘下兜帽，露出布满咒文的脸：“恭迎圣女回岛。”
厉青梧将婴儿藏进礁石缝隙，缓缓站直身子。骨鞭甩出时，鞭梢燃起幽蓝魔焰：“厉无咎派你们来送死？”
“教主有令，若圣女肯交出魔胎，仍许您长老之位。”咒面人抬手结印，海面浮起血色阵纹，“否则...”
“否则怎样？”她突然欺身上前，骨鞭缠住最近一人的脖颈，“用我教你们的噬灵诀反杀我？”
咔嚓。
头颅滚落，无头尸体尚未倒地，便被阵纹吸成干尸。
“结阵！”咒面人暴退，其余黑袍人同时割破手腕。鲜血汇入阵眼，溟海骤然翻起十丈巨浪，浪尖凝成无数骷髅模样。
厉青梧低头看了眼礁石缝隙。
婴儿胸口的蓝光正在变弱——溟海之心在吸收血月怨气。
“乖，别看。”她扯下衣摆蒙住婴儿眼睛，转身迎向扑来的血浪。
---
三
骨鞭与血骷髅相撞的瞬间，整片海域沸腾如煮。
厉青梧的身影在阵中穿梭，每挥一鞭便有一具黑袍人炸成血雾。但阵法吞噬死者精血后愈发狂暴，渐渐将她逼至礁石边缘。
“噬灵幡！”她突然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残卷记载的咒文。
被鲜血浸透的噬灵幡残卷自怀中飞出，迎风暴涨成三丈黑幡。幡面浮现万千扭曲面孔，发出凄厉尖啸。
咒面人终于色变：“你竟敢炼活人魂魄入幡？！”
“你们屠鲛人全族时，可没这么讲究。”厉青梧冷笑，黑幡卷住血浪反扑。
两股魔气对冲的刹那，婴儿突然放声大哭。
所有人心神一震。
咒面人趁机甩出锁链，铁钩直取婴儿咽喉：“魔胎必须死！”
厉青梧飞身去挡，左肩被钩爪洞穿。她顺势拧断锁链，反手将铁钩插进偷袭者眼眶：“谁敢碰他！”
黑幡吞噬了太多精血，开始反噬主人。她七窍渗出血丝，却硬撑着将噬灵幡插入阵眼：“一起死吧。”
轰隆！
血月突然射下一道光柱，正中黑幡。厉青梧最后看到的，是自己被魔焰吞没的双手，以及咒面人惊恐的脸——
噬灵幡炸开的瞬间，整座血月引魂阵倒灌进施术者体内。黑袍人们惨叫着膨胀成肉球，接连爆成血雨。
潮水退去时，只剩半截焦黑礁石。
婴儿安静地躺在缝隙里，身旁插着一柄生锈断剑，剑柄缠着枚冰晶凝成的剑穗。
---
四
天微亮时，老渔夫韩三发现了礁石堆里的啼哭声。
“作孽哟...”他哆嗦着抱出婴儿，却被孩子胸口的蓝印烫得一缩。抬头望天，血月已隐，海面漂着层死鱼，眼珠全成了浑浊的灰白色。
断剑突然嗡鸣。
韩三这才注意到剑身虽锈迹斑斑，剑脊却隐约有暗金纹路流动。他伸手去拔，掌心立刻裂开一道血口。
“嘶！什么邪物...”他甩着手后退，却见婴儿止了哭，小手正攥住剑穗上的冰晶。那冰晶触到孩子指尖，竟化成一滴水落入眉心。
远处传来破空声。
韩三慌忙将婴儿裹进渔网，断剑用破布缠了背在身后。刚躲进岩洞，便见三道剑光掠过天际，白衣修士袖口的青云纹刺得他眼疼。
“师尊，噬灵幡的气息在此处断绝。”
“搜！那魔胎若活着...”
老渔夫捂住婴儿的嘴，缩在洞内直到日上三竿。他年轻时见过修士斗法，整条村被余波震成废墟。这回，他绝不再多管闲事。
可低头对上婴儿清澈的黑瞳时，老人叹了口气。
那眼里映着朝阳，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葬身妖腹的孙儿。
“叫你阿溟吧。”他蘸着海水在婴儿额头写了个“溟”字，“尘归尘，海归海，这辈子离这些打打杀杀远点儿...”
断剑突然震开破布，锈迹剥落一角。
韩三没看到，剑身深处有血色铭文一闪而逝：
【弑天者，断溟为证。】
---
五
七日后，青云剑宗。
执法长老玄微子站在观星台上，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身后弟子捧着刚呈上的密报，声音发颤：“北海郡传来消息，疑似...疑似溟海之心现世。”
“知道了。”玄微子拂尘一扫，密报化作飞灰。
他望向云海下的九座仙山，最东侧的天枢山已泛起枯黄。百年了，溟脉衰竭的速度远超预期，而那个预言...
袖中幽冥符突然发烫。
虚空中浮现一行血字：【魔胎存活，按计划行事。】
玄微子掐灭血字，皱纹里渗出阴冷笑意。他当然会“好好照顾”那个孩子——毕竟人魔混血之躯，可是打开归墟最完美的钥匙。
云海翻涌，吞没了老道的身影。
观星台石缝里，一滴冰晶悄然融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