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粮荒
于是最近一个月，辽东粮价飞涨，从原来的一担米二两银子，暴涨到了一担米五两银子，而且似乎还要继续涨价。
盛京城外，寒风凛冽，满清的一处屯堡内，镶黄旗的少年甲兵多隆恩正与自己的父亲海英围坐在火炉旁。炉火虽旺，却驱散不了父子俩脸上的愁容。
海英四十多岁，曾是镶黄旗的白甲兵，骁勇善战，但在一次与明军的交战中，他失去了右臂，从此退出了战场。
如今，他只能靠着屯堡里分到的几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然而，今年的冬天格外难熬。
“阿玛，粮价又涨了。”多隆恩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今天我去城里打听，一担米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咱们家存的银子，怕是撑不到开春了。”
海英叹了口气，用左手摸了摸空荡荡的右袖，苦笑道：“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往年咱们还能跟着大汗去大明抢些粮食回来，可今年……唉，孙晨那个尼堪在旅顺一闹，杀了鳌拜和豪格，大汗气得病倒了，咱们也没法去抢粮了。”
多隆恩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孙晨！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咱们镶黄旗的勇士怎么会折在旅顺？豪格贝勒和鳌拜大人也不会……”
海英摇了摇头，打断了儿子的话：“多隆恩，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别乱说。大汗现在心情不好，若是听到有人抱怨，怕是会惹来麻烦。”
多隆恩低下头，闷声道：“阿玛，我知道。可是……咱们家怎么办？粮价这么高，咱们的银子根本不够买粮。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连粥都喝不上了。”
海英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就少吃一顿，一天一顿饭，总不能真的饿死。”
多隆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阿玛，咱们可是镶黄旗的勇士！要是一天一顿饭，那我还怎么操练啊？要不……我去找那些粮商，看看能不能赊些粮食回来。”
海英闻言，脸色一沉：“不行！那些粮商虽然可以赊粮食，但他们可不是什么善人，哪一个不是背后有旗主贝勒贝子撑腰。赊粮？他们肯定会要咱们用田产或者牛羊抵押。咱们家就这点家底，要是抵押出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多隆恩咬了咬牙，低声道：“可是阿玛，那怎么办啊？”
海英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多隆恩，你还年轻，不懂这世道的险恶！”
多隆恩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阿玛，我明白了。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说完，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院子外，那里，包衣奴才金大用正挥着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着柴火。
金大用是个壮实的汉子，虽然是个奴才，不但干活勤快，力气也大，家里的重活几乎全靠他。
多隆恩咬了咬牙，低声对海英说道：“阿玛，要不……咱们把金大用卖了吧。他这样的壮劳力，应该能换不少粮食。有了粮食，咱们就能熬过这个冬天了。”
海英闻言，眉头紧锁，摇头道：“不行！金大用是咱们家的大牲口，要是把他卖了，地里的活谁干？你以后上战场，谁给你当辅兵？再说了，金大用跟了咱们这么多年，也算是半个家养奴才了，怎么能说卖就卖？”
多隆恩急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阿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总不能眼睁睁饿死吧？要是冬天吃不饱，我没法操练，开春后大汗再去抢掠明国，我可能就因为操练不合格，落选了！到时候，咱们家可就真的完了！”
海英听了，脸色更加阴沉。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目光忽然转向屋子里。
那里，一个瘦弱的女人正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添柴烧火。她是海英家的另一个包衣奴才，名字叫做李瓶。
李瓶是海英最后一次随大汗入关抢劫时分到的女包衣奴才。她原本是汉人女子，被掳来后一直在家做杂活。
虽然身子瘦弱，但干活还算勤快，尤其是做饭的手艺不错。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是个女人，可以给海英死了老婆的这个老甲兵暖被窝泻火。
海英盯着李瓶看了片刻，忽然低声说道：“要不……咱们把李瓶卖了吧。”
多隆恩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父亲：“阿玛，李瓶可是……可是您的……而且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呢！”
海英摆了摆手，语气冷淡：“她不过是个女奴才，肚子里怀的也是个小奴才罢了。咱们家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了，哪还顾得上她？再说了，她肚子里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就算是男孩，也不过是个奴才，没什么大不了的。”
多隆恩皱了皱眉，犹豫道：“可是阿玛，没了李瓶，以后谁给您暖被窝？我和金大用要是出征了，谁给您做饭？”
海英不耐烦地说道：“这些小事，我自己能应付。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多隆恩，你去把李瓶牵来，咱们这就去镇上把她卖了。”
多隆恩见父亲态度坚决，只得叹了口气，随即点头答应。
他走到院子里，找来一条草绳，走进厨房，面对李瓶说道：“李瓶，你穿上袄子跟我出来。”
李瓶抬起头，见多隆恩手里拿着草绳，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颤抖着站起身，低声问道：“主子，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多隆恩迎着她的目光，冷声道：“别问，跟我出去就行。”
李瓶不敢反抗，低着头跟着多隆恩走出厨房。
多隆恩将草绳拴在她的脖子上，像牵牲口一样，拉着她往镇子上走去。
李瓶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走起路来特别慢，看起来已经有些吃力。
她低着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却不敢哭出声来。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奴才，命运从来不由自己掌控。
多隆恩牵着李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瓶，见她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愧疚。
当然，这个愧疚并不是对于李瓶，而是对自己的父亲海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