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铸铁厂的秘密

厂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只有车间深处传来细微的响动。林远山戴上特制的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高温熔炉。暗红色的火光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温度差不多了。“他看了眼仪表盘，转身走向工作台。台面上摆着一尊残缺的青铜爵，这是上周从乡下收来的真品。他用手指轻轻抚过爵身斑驳的铜锈，感受着千年时光留下的痕迹。

熔炉中的铜水泛着金红色的光芒，林远山将准备好的模具放入其中。这是他根据真品精心制作的硅胶模具，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复刻。铜水缓缓注入模具，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车间里弥漫着金属熔化的气味，林远山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专注地盯着模具，直到最后一滴铜水注入。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温度、流速、角度，任何一个细节的偏差都会影响成品的质感。

突然，车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林远山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镇定。他迅速关闭熔炉，将模具转移到隐蔽的冷却室。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钥匙碰撞的声响。

“林老板？这么晚还在加班啊？“是厂里的老张，值夜班的保安。

林远山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是啊，最近订单多，得赶工。“

老张探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车间，疑惑地皱了皱眉：“我刚才好像听到机器声......“

“哦，我在调试新设备。“林远山指了指角落里一台崭新的铸造机，“准备明天给工人们培训。“

老张点点头，转身离开。林远山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这个秘密他已经保守了十年，从父亲手中接过铸铁厂的那天起，他就开始了这条不归路。

冷却室里的青铜爵已经成型，林远山戴上手套，轻轻取出。月光从高处的窗户洒进来，为青铜器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他用特制的工具开始做旧，一点一点地制造出岁月的痕迹。

这是他的艺术，也是他的诅咒。每一件赝品都倾注了他的心血，却注定要活在真品的阴影之下。林远山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远山，我们林家世世代代都是铸匠，但你要记住，真正的技艺不是为了欺骗......“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林老板，听说你手里有件好东西？“对方的声音低沉沙哑，“明晚八点，老地方见。“

林远山握紧手机，指节发白。他知道，又一个买家上钩了。这尊青铜爵将会以天价成交，而某个收藏家的保险柜里，将多出一件足以乱真的“传世珍宝“。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这座钢铁森林里，有多少真，多少假？就连他自己，也早已分不清白天的铸铁厂老板和夜晚的造假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月光下，青铜爵泛着幽幽的光。林远山轻轻擦拭着爵身，仿佛在抚摸一段被遗忘的历史。他知道，明天天亮之前，他必须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让这件赝品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车间里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林远山打开保险柜，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父亲留下的配方，记载着各种青铜器的做旧方法。每一页都沾着铜锈和汗水，记录着林家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化学公式和注意事项。这是制作商周时期青铜器铜锈的配方，经过无数次实验才得出的完美比例。林远山取出各种化学试剂，开始调配溶液。

溶液在烧杯中呈现出诡异的绿色，林远山将青铜爵浸泡其中。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他点燃一支烟，靠在墙边。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那个总是佝偻着背，却对铸造工艺有着近乎偏执追求的老人。

“爸，我这样做对吗？“林远山喃喃自语。没有人回答，只有车间里的排气扇发出单调的嗡鸣。

天快亮的时候，林远山取出青铜爵。经过特殊处理的表面已经布满了斑驳的铜锈，与真品几乎无异。他戴上手套，用细砂纸轻轻打磨边缘，制造出自然磨损的痕迹。

最后一步是“养锈“。他将青铜爵放入特制的木盒，里面铺满了潮湿的泥土和铜屑。这是为了让铜锈自然生长，赋予赝品真正的岁月感。

做完这一切，林远山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为车间镀上一层淡金色。他看了眼手表，六点整。再过两个小时，工人们就会来上班，白天的林老板又要开始扮演他的角色。

他站起身，将青铜爵锁进保险柜。转身时，余光瞥见工作台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十年前的全家福，父亲、母亲，还有刚大学毕业的自己。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卷曲，就像那些被他复制的古董一样，承载着无法挽回的过去。

林远山轻轻擦去照片上的灰尘，将它放进抽屉最深处。他知道，当太阳升起，他又要戴上另一副面具。而夜晚的秘密，将永远封存在这间铸铁厂的最深处。

车间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新的一天开始了。林远山整理好衬衫，走向办公室。在那里，等待他的是一堆真实的订单，和一场即将开始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