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涤罪潭（上）

寒潭深处的锁链嗡鸣惊醒了沉睡的蜉蝣，青铜镣铐在墨霆腕间勒出深可见骨的凹痕。潭水泛着诡异的靛青色，三千丈下的森森白骨随着暗流翻涌，那些历代堕龙的遗骸正贪婪吮吸着新鲜血液——墨霆肩胛处被龙焰鞭撕裂的伤口，坠落的金血还未触底便化作黑雾消散。

“第七十九鞭。”紫鳞少年甩动镶嵌倒刺的刑鞭，毒牙状的刃齿勾住墨霆琵琶骨猛地回扯，“霁雪殿下寝宫的熏香可好闻？昨夜你溜进去时，闻到他身上沾着谁的脂粉味了吗？”

剧痛让视线模糊成血色漩涡，墨霆却低笑出声。他当然记得子时潜入寝殿时，那人霜雪长发铺了满榻的模样。霁雪沉睡时眉心仍蹙着，被他用龙角蹭开衾被的刹那，月光正巧掠过心口冰裂纹——那是三百年前换珠术留下的印记。

锁魂玉突然暴起红光，刑官展开敕令卷轴的刹那，七十二道水纹封印中浮现金色诏书。墨霆盯着文书末尾的螭纹印，那是他百岁生辰时霁雪握着他的手刻下的印章。彼时少年太子揉着他被刻刀划破的指尖说：“待你及冠，这方印便给你批奏章用。”

而今这方印正烙在他的死刑诏上。

“血脉不纯者永世不得觐见龙王——！”刑官的宣判激起寒潭涟漪，蛰伏潭底的龙骨突然震颤。墨霆发狠挣动锁链，玄铁镣铐在腕骨磨出森森白骨。不是为这莫须有的罪名，而是诏书朱批上未干的墨迹——那是霁雪惯用的松烟墨，混着龙涎香的气息。

风雪破开结界时，三千根倒悬的冰棱同时炸裂。霁雪踏着纷扬的霜花闯入刑台，雪色广袖翻涌如云，所过之处刑具尽数冻结。执刑的紫鳞少年还未来得及尖叫，便化作冰雕坠入寒潭，激起的水花在半空凝成朵朵霜梅。

“本宫的人”霁雪碾碎掌中冰刃，琉璃瞳燃起幽蓝龙焰，“轮不到蛆虫裁决。”

墨霆在眩晕中坠入熟悉的怀抱，鼻尖撞上霁雪襟前绣着的螭纹。这人的心跳比平日快了三拍，隔着鲛绡都能感受到紊乱的灵力波动——昨夜强行镇压归墟暴动留下的内伤还未痊愈。

“哥哥的印章...”他将染血的龙角蹭上霁雪下颌，满意地感受到对方瞬间僵硬的腰肢，“用来签我的死刑诏，倒是合适得很。”

三百年前的记忆突然刺入脑海。那时他还是条未化形的小龙，蜷在霁雪袖中看这人批阅奏章。朱砂从狼毫滴落，在废诏上晕开歪扭的爪印。霁雪握着他尚未长出逆鳞的尾巴轻笑：“待霆儿的爪子锋利了，哥哥教你刻真正的螭纹印。”

而今真正的螭纹印正烙在他的死刑诏上。

霁雪蒙住他眼睛的掌心布满冰裂纹，这是龙珠溃散的前兆。墨霆突然发狠咬住他手腕，尖牙刺破皮肤时尝到熟悉的腥甜——与三百年前换珠那夜喂进他口中的，是同源的血。

“你也要……”未尽的话语被药丸堵在喉间，霁雪并指点在他眉心的力道失了分寸。墨霆在坠入黑暗前，瞥见兄长后颈逆生的银鳞下藏着月牙状疤痕——那是他幼时换牙期不慎留下的咬痕，如今却泛着魔族咒印的青黑。

雪轿掠过云海时，霁雪咳出的金血渗入墨霆伤口。沉睡的少年不会知道，每道愈合的伤痕都在消耗施术者的寿数。更不会发现轿帘外扭曲的星轨中，象征死兆的贪狼星正压着霁雪的命宫，而那人腕间的冰裂纹已蔓延至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