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阳测灵

青阳镇往东三百里，卧龙岭的千年古松忽然无风自动。惊得巡山弟子紧握传讯玉符，只见七十二峰云海翻涌，竟凝成九道龙形气旋直冲霄汉——这是天剑宗护山大阵百年未现的异象。

山脚下舒氏祠堂内，青铜鼎中的龙涎香却燃得异常平静。

“列祖在上。“三长老玄色祭袍无风自动，盯着测灵石的目光灼如火炬。乌木供案上，七盏命灯摆成北斗阵势，幽蓝火焰映得在场十七位族老面色明暗不定。

舒昊跪坐在阴阳鱼阵图中央，掌心紧贴冰凉石面。他能清晰感受到地脉深处传来的震颤，仿佛有巨龙在九幽之下翻身。这种感知从他三岁觉醒天眼通便时常出现，此刻却格外强烈。

“咔嗒“

供桌上某盏命灯突然迸裂，琉璃碎片在青砖地面划出刺耳鸣响。三长老袖中罗盘指针疯转，龟甲裂纹间渗出猩红血珠。

“九窍...九窍通玄！“白须族老手中茶盏坠地，碧螺春在青砖上蜿蜒如蛇。祠堂穹顶的星宿图骤然点亮，二十八宿方位接连绽放青光。

舒昊忽然觉得掌心滚烫。测灵石内部传来远古凶兽般的咆哮，无数金色篆文顺着经脉涌入丹田。他看见自己紫府中浮现一株青莲虚影，十二瓣莲叶正缓缓舒展。

“先天道体！“慕家席位传来茶盏碎裂声。蒙着月白面纱的少女倏然起身，腰间药玉碰撞如环佩清鸣。她葱白指尖渗出的血珠竟泛着翡翠光泽，落地瞬间催生出一簇墨色灵芝。

祠堂外忽然阴风大作。

九只寒鸦撞碎窗纸，漆黑羽翼带着腐肉气息扑向阵图中央。舒昊瞳孔骤缩——这些妖禽眼窝里跳动的，分明是幽绿的鬼火。

“放肆！“三长老并指成剑，供桌上七盏命灯应声暴涨。火焰凝成朱雀虚影，顷刻将寒鸦焚作飞灰。然而最后那只妖禽自爆前，一滴污血溅上了舒昊眉心。

剧痛如毒蛇钻入颅骨。舒昊踉跄后退，恍惚间看见万里之外的血色祭坛。九具青铜棺椁环绕着白骨王座，棺盖缝隙中渗出粘稠黑雾，隐约凝聚成独目巨人的轮廓。

“昊儿！“

母亲温暖的怀抱驱散了幻象。舒昊这才发现祠堂地面已爬满蛛网状的裂痕，族老们结成的防御阵光正被某种无形之力挤压变形。夜空中的北斗七星不知何时染上血色，投下的光柱竟如牢笼将祠堂笼罩。

父亲突然扯断颈间玉坠。龙形玉佩炸裂的瞬间，磅礴灵气化作山河虚影护住全家。舒昊看见父亲鬓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霜白——这是燃烧本命精血的征兆。

“带昊儿走青龙道！“父亲的声音在轰鸣中几不可闻，“去天剑宗求见...“

后半句话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淹没。祠堂穹顶轰然坍塌，月光被血色骨爪遮蔽。那爪尖萦绕的幽冥鬼气，竟将山河印幻化的五岳虚影腐蚀出狰狞缺口。

母亲抱着他坠入密道时，舒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十二叔公化作百丈法相冲霄而起。老人背后浮现的玄武虚影刚与骨爪相触，便如琉璃盏坠地般寸寸崩裂。

地道里的黑暗浓郁如墨。舒昊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以及母亲压抑的抽泣。怀中的青铜古镜突然发烫，镜面浮现的星图竟与地下暗河走向完全重合——这是五年前他在祖地禁室捡到的残器，此刻却指引着逃生方向。

“娘亲，往左。“舒昊握住妇人颤抖的手。他紫府中的青莲突然绽放，淡金光芒照亮前方三丈。石壁上斑驳的剑痕组成古老谒语：玄武泣血，青阳劫起。太虚重现，八荒归一。

暗河尽头的水潭倒映着血色月光。母亲正要捏碎遁水符，潭水突然沸腾如煮。九条墨蛟破水而出，竖瞳中跳动的幽火与先前寒鸦如出一辙。

“这么精致的道体，炼成尸傀定能...“沙哑笑声自蛟首传来，却在某个瞬间戛然而止。

一道剑光自九天垂落。

舒昊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没有璀璨剑芒，没有惊天威势，只是简简单单地划出半圆。九条墨蛟却如同被抹去的水墨画般凭空消失，连带着方圆十里的幽冥鬼气尽数湮灭。

素白道袍的剑修踏月而来，腰间酒葫芦随着步伐轻轻摇晃。他屈指弹飞想要偷袭的最后一缕鬼气，目光落在舒昊眉心尚未消散的青莲印记上。

“先天道体，太虚青莲。“剑修仰头饮尽葫芦中酒，突然大笑，“有趣！这趟俗世果然没白来！“

母亲突然拽着他跪倒在地：“求仙长...“

“二十年前欠你们老祖的人情。“剑修随手抛出剑鞘，化作扁舟载起三人，“今日便还了罢。“

剑舟冲破血幕时，舒昊看见整个青阳镇已成炼狱。曾经熟悉的街道爬满血色藤蔓，镇民们化作的尸傀正在围攻护族大阵。他死死攥住青铜古镜，直到镜缘割破掌心。

殷红血珠滴落镜面，映出天穹深处若隐若现的九重宫阙。某个瞬间，舒昊仿佛看见宫阙前矗立着与自己容貌相同的仙人虚影，脚下匍匐着龙首人身的巨灵。

待要细看时，剑舟已没入云海。下方传来独眼巨人震怒的咆哮，声浪震得护体剑光泛起涟漪。

“记住这种无力感。“剑修背对着他们擦拭剑锋，语气淡漠如冰，“等到了天剑宗，你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

他突然旋身挥剑。舒昊只觉耳畔嗡鸣，千里外的云层中传来金铁交击之声。隐约有黑袍人的残肢坠落，却被剑修袖中飞出的纸人尽数吞噬。

“魑魅魍魉。“剑修甩去剑尖血珠，望着舒昊的眼神意味深长，“小子，你可知为何幽冥殿宁愿暴露潜伏百年的暗子，也要夺取先天道体？“

舒昊刚要摇头，紫府青莲突然剧颤。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仙魔战场上破碎的青铜巨门、九重天阙里崩断的法则锁链、还有独坐混沌海垂钓的蓑衣老者...

“因为...“他无意识地呢喃，“天要变了。“

剑修瞳孔骤缩，握剑的手第一次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