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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听雨阁
台风在窗外嘶吼,我握着手电筒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阁楼霉味混着檀香,光束扫过堆积的檀木箱时,忽然照见一抹幽蓝反光。
那面铜镜斜靠在雕花屏风后,镜框蟠螭纹已氧化发黑,镜面却光洁如新。我伸手去擦凝结的水雾,指尖刚触及镜面,整块青铜突然变得冰寒刺骨。
“叮——“
铜镜深处传来银簪坠地的清响,镜中浮现出民国装束的女子。她背对着我坐在红木妆台前,乌发如瀑垂落月白旗袍,戴着翡翠镯子的手正将最后一支发簪别进云鬓。我看不清她的脸,却清晰听见铜镜里传来她的哼唱声,是苏州评弹的调子混着淅沥雨声。
阁楼吊灯突然炸裂,黑暗吞没视野的刹那,镜中女子猛然转头。我踉跄后退撞翻青花瓷瓶,掌心被碎瓷划破的血珠滴在镜面上,那抹殷红竟被铜镜缓缓吸收。
“晚晚?“楼下传来闺蜜林夏的喊声。我冲到楼梯口正要应答,身后突然响起布料摩擦声。回头望去,铜镜里的女子已经站起身,染着丹蔻的手指正穿透镜面。
手机在这时疯狂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彩信。照片上是这面铜镜的特写,背景里穿着长衫的男人正在往镜框刻符咒。照片底端有行小字:1932年沈记当铺留影。
“别碰那面镜子!“林夏举着摄像机冲上来时,铜镜里的手指已经触到现实空气。她镜头盖上的补光灯扫过镜面,女子霎时缩回手指,镜中影像扭曲成漩涡。
我们瘫坐在满地碎瓷里喘气,手电筒滚到角落,照着镜框底部新浮现的铭文。林夏颤抖着打开补光灯:“这刻的是...顾氏婉清于归之礼?民国二十二年不是1933年吗?“
窗外炸响惊雷,铜镜突然映出我们背后的景象——本该空无一人的古董店大厅里,数十个民国装束的人影正在暴雨中飘荡。最前排的老妇人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阁楼方向。
林夏的摄像机突然自动开机,取景框里满是噪点。当我们看向屏幕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现实中的阁楼空荡寂静,但摄像机里显示的画面上,那个旗袍女子正站在我们中间俯身梳头。
铜镜在供桌上嗡嗡震颤,沈老板带来的犀角蜡烛将我们的影子投在斑驳墙面上。这个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正在用朱砂笔描画镜框符咒,他脖子上挂着的小铜镜与顾婉清那枚翡翠挂坠同时泛着青光。
“令尊没教过你怎么镇宅?“沈老板的笔尖突然崩断,朱砂在黄符上洇开血痕。他猛地扯开领口,我这才发现他心口纹着与镜框相同的蟠螭图腾,“从你打开阁楼封印那刻起,顾婉清的怨气就...“
二楼传来瓷器碎裂声,林夏的尖叫刺破雨幕。我们冲上楼梯时,看见她半个身子已经陷入镜面。摄像机架在三角架上仍在工作,屏幕里显示着截然不同的画面:林夏正在民国风格的卧房里疯狂奔跑,身后拖着粘稠的血色雾气。
“抓住我!“我扑过去拽住林夏的手腕,她的皮肤冷得像浸过冰水。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我看见顾婉清出现在林夏身后的雕花床上,她怀中抱着个襁褓,发间银簪正滴落黑血。
沈老板突然掏出匕首划向我的手腕:“她的血能破封印!“剧痛中我的鲜血喷溅在镜面,顾婉清发出凄厉尖啸。镜中世界开始崩塌,林夏被我拽出的瞬间,沈老板却将匕首刺向铜镜中心。
时空在那一刻静止。匕首扎穿的镜面裂缝里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沈老板的惨叫声中,我看见他脖颈挂的小铜镜映出1933年的真相:暴雨夜的沈记当铺,年轻的沈掌柜正在往铜镜刻符咒,身后躺着顾家十七具尸体。
顾婉清的幻影从镜中完全显现时,整栋老宅开始震动。她的翡翠镯子撞在供桌边缘碎裂,露出内侧刻着的“沈“字。我终于明白那些符咒不是镇压,而是沈家人世世代代用活人献祭来喂养这面噬魂镜。
“你父亲不是意外去世。“顾婉清的声音带着金石相撞的回响,她染血的指尖抚过沈老板僵直的身体,“三十年前他试图毁掉镜子,就被拖进来做了替死鬼。“沈老板的眼球突然爆裂,黑色黏液顺着蟠螭纹镜框渗入我的伤口。
林夏突然抢过摄像机砸向铜镜,取景框里1993年的新闻报道碎片在镜面闪现。原来父亲在日记里反复涂抹的“沈“字,是指二十年前来收购古董的沈家人。当铜镜裂成碎片时,我终于看清顾婉清眼角有和我相同的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