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豹房议事
皇宫，豹房。
自从有了豹房，皇帝朱厚照再也没有去过内阁。
豹房除了供皇帝享乐，兼顾政务中心的职能，拥有十多个密室。
此刻朱厚照左手摸着玩物，右手拿着朱寿的密报，看了几行字，紧皱的眉毛逐渐放松了下来。
“宁王妃私自调动八大营，喊出清君侧，罪当如何？”
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首辅杨廷和弯腰:“回圣上，依律当斩。”
大臣梁储看到朱厚照幽深的目光投射过来，提醒皇上宁王兵力雄厚，不可莽撞。
司礼监大太监兼厂督江彬斥责梁储胆小怕事，连忙请命去宁王府捉拿王妃。
“朕听说宁王妃是发现有人刺杀宁王世子朱寿，才胡言乱语，查出来是何人胆大妄为了吗？”
皇帝屈指一弹，密报准确地飘向描金炉火盆，徐徐化为灰烬。
底下三个人交换了眼神，均摇头表示不清楚。
不过这三人一致认为应该将王妃“请”到宫里，好好调查问询一番。
皇帝思索再三，准了。
“世子朱寿现在何处？可有缉拿归案？”朱厚照随口问道。
杨廷和二人看着江彬，这是东厂锦衣卫的事情，他们两个插不上手。
“回皇爷，朱寿在逃，正在加紧追捕中。”江彬脑门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梁储早就看东厂江彬不爽，拱手呲道:“皇爷，一个世子而已，为何那么多人过去许久还抓不到，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江彬憋了半天的火压不住了:“梁储，你有本事去捉一下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杨廷和打着圆场，伸手虚压:“圣上，据臣所知，世子朱寿经常有出格惊人之举，是否请司天监的人参与进来？”
听到朱寿有惊人的举动，朱厚照饶有兴趣，笑道:“说说看，都有哪些新花样？”
江彬见朱厚照心情不错，放下心来，这可是推脱责任的大好时机，省得梁储这样的人天天拿朱寿说事。
江彬将最近朱寿在逃的各种诡异档案一一道来，特别是什么二维码，高考错题集啊，蒸汽机之类的，简直闻所未闻。
更有鲤鱼点兵，飞天扫帚之类的妖言惑众。
冷锋那个呆子传回来的情报，主要以宁王的事情为主，宁王至今下落不明，世子朱寿的事情看来得多关注一下了。
不然下次皇上过问起来，自己答得不好，惹恼了圣上，那可就不妙了。
江彬刚拿定主意，身边的言官再次发起攻击。
“江公公，你别没有本事抓捕，就随便编制谎言和鬼神之说糊弄圣上，欺上瞒下可是死罪！”梁储不相信朱寿有那些妖术。
“你……梁储，你可以去司天监打听打听，有些事城里的百姓亲眼所见，怎会有假，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你还有脸说，上次你的反诗情报说什么母猪产后护理，你告诉我猪怎么反？”
梁储上次本想参宁王一本，结果硬是没有找到谋反的证据，被杨廷和狠狠奚落了一番。
梁储把气撒到了江彬头上，自然是再自然不过了。
江彬发现朱厚照兴致很高，不想坏了心情，强忍了下来，暗道:回头再收拾你，让你得瑟几天，梁储你给我等着……
杨廷和余光看见朱厚照居然对新奇的玩意儿很感兴趣，莫非这个世子朱寿真有奇特的本事不成？
江彬将最近朱寿的大大小小传闻和琐事再次啰嗦了一遍。
朱寿从府里诡异逃生，花样百出的故事，江彬居然讲述的格外生动。
见江彬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梁储暗骂阉党应该去讲评书，那才是他江彬退休之后的最好安排。
朱厚照听得津津有味，哈哈大笑，杨廷和等人面面相觑。
这次他们三人终于达成一致:要是能将朱寿捉住，陪皇上玩耍，那效果估计很好……
梁储跟江彬吵归吵，但有一件大事他有求于江彬，所以私下里两个人倒也过得去。
不为别的，只因皇上朱厚照登基已经好几年了，竟然还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皇帝的子嗣关乎江山社稷，梁储能不急吗？
可是后宫的事情，他插不上手，江彬作为司礼监大太监，总管大内，实实在在的内相，他可是有相当的决定权的。
什么豹房啦，什么选妃啊，梁储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双手赞成，主要就是这个初衷。
眼看着豹房也建成好几年了，皇上你倒是搞出来一儿半女啊。
可急死老夫了，这不江彬想要协助他抓捕世子朱寿，作为刑部尚书，他派出最强的力量配合东厂行动。
梁储亲自下令，派出了精兵强将，半个月过去依然一无所获。
最后没有办法，使出绝招美人计，沈冰雨不仅天姿国色，武艺更是高强。
至于江彬那么热心想整死宁王府，是因为他尝到过甜头。
上一次安化王朱寘鐇谋反，正是江彬带人抄的家，十万两银子轻松到手。
据说宁王府比安化王朱寘鐇更有钱，要是再从中捞一笔，那岂不是在大明横着走！
上面哄着朱厚照，下面压着百官，简直不要太爽。
至于怎样把这些脏银洗白，江彬有他自己的门路。没办法，为了权财，江彬已经无法自拔，亦无法回头。
宁王府。
正在为世子朱寿的下落焦头烂额的王妃听闻宫中来人，东厂的人杀气腾腾已到了大门口。
几个扫地的丫鬟吓得面如土色，扫把都有些拿不稳：“不会是来抄家的吧？”
“那我们怎办，要不要现在就趁机溜掉？”丫鬟甲一脸担忧。
“听说春雨陪着王妃前往大厅迎接圣旨了。”丫鬟乙还想再等等看。
“你们愿意等就等，我去收拾一下，从后门走了，告辞。”丫鬟丙扔下扫把，匆匆离去。
寒光闪烁，满庭肃穆。微风吹过，盛夏的季节，竟有几丝寒意。
王妃在春雨的搀扶下，跪着接完圣旨，琢磨着这一天也来得太快了吧。
江彬看着脸色欠佳的王妃，蔑视一眼，冷哼道：“王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圣旨宣读完毕，跟我们走一趟吧。”
“公公，劳您大驾，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王妃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个黄丝锦袋，悄悄塞给了大太监。
触手沉甸甸的，颇有份量，大太监面色柔和许多，轻舞拂尘，带着一百多锦衣卫离开了王府。
“春雨，你和管家看好家里，第一要务是找到寿儿。”
只要不斩首，不抄家，说明圣上还是对宁王府留有余地，自己得去圣上面前好好表现才行。
“王妃放心，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寻找世子殿下，等您回府团聚！”
进宫后的王妃决定为了世子，彻底放弃夺嫡计划。
什么九五之尊，什么皇权富贵，都不及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块儿。
谁知道刚被软禁在锦衣卫密室，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人，却拿着朱寿的袜子，逼迫她继续谋反。
“王妃，如若不从，我们就杀了朱寿。”江彬阴森森地笑道。
“公公说笑了，我一介女子，如何谋反，王爷下落不明，世子失踪，恕难从命。”
“哦，是吗？你不是早有预谋，与兵部某些人暗中勾结？”大太监依然不死心，想诈上一诈。
“公公可以找到他们过来对质，看看我有哪些锦囊妙计，又有哪些左膀右臂。”
王妃主打一个死不承认，皇帝还不至于昏庸到偏听偏信的地步。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到那些刑具了吗，你慢慢品尝品尝吧！”
王妃看着那些刑具，不寒而栗，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出现在锦衣卫的大牢里。
朱寿不知道现在怎样了，母妃希望你能平安，嗯，平安就好。
朱寿捧着腰鼓，用力把头拔了出来:“差点没窒息过去，哎呀，姑娘们在排练什么曲目？”
“公子，我们在排练最近很火的《动起来》。”
冷锋恍然大悟，难怪有些熟悉。
那不是自己鼓捣出来的吗，朱寿给了姑娘一块碎银，让她换个新鼓。
世子脚底湿滑，急需要换个新的鞋袜。
朱寿从怀里掏出瓶西域精油:“走，冷锋，我们去里面放松放松，这一路给我累的……”
冷锋跟着朱寿进来，画舫居然还有这种服务。
“快点！给我的脚做套模！本世子要给追兵留点行为艺术！“
侍卫万年冰封的脸裂出缝隙，世子每天都有新花样，我这面瘫的面容眼瞅着有救了。
朱寿把刚脱模的双脚模型挂在画舫的墙角，模型脚趾缝里塞满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错题集。
冷锋的剑鞘勾住船舱横梁，正在查探追兵动向。
“该走啦！“世子点燃脚模里的磷粉大喊大叫道，二十七个荧光脚丫子印顿时爬满墙壁。
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急吼吼冲进来，发现青楼女子的画像戴着世子留下的墨镜。
佛龛供桌上的猪头叼着朱寿的臭袜子。
冷锋二话不说拽着世子跃上河边房顶，侍卫的飞鱼服下摆不小心被瓦片勾破。
半块绣着龙纹的里衬飘落，正好盖在赶来救火的春雨脸上。
江彬等人一再要求抄宁王家，朱厚照借故拖延了几天，现在时机成熟，便下令驱散了宁王府所有护卫，将四百亩良田没收。
这些护卫离开王府后，有几个护卫在城里到处明查暗访，其中就有一个护卫在画舫看到了朱寿。
春雨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画舫。
她掀开布料瞬间，看见世子用臭脚丫子印在夜空排成的奇怪坐标。
那其实是世子有一次撸猫，不知怎的激怒了狸花猫留下的抓痕。
“世子定是被狐仙附体了！“春雨颤抖着捧起布料，“快请张天师来跳广场舞驱邪！“
很快，金陵城掀起诡异风潮：青楼女子在罗袜上绣起微积分公式。
书生们抢购“世子同款祛痕膏“，就连冷锋被勾破的飞鱼服残片，都被裁缝做成“忠勇乞丐风“限定款。
朱寿在王府墙上乱画的抽象派壁画被古董商当成徐渭真迹拍出天价。
世子从画舫跳进路过的漕帮货船，立刻猫了起来，躺在草席上研究冷锋从画舫顺来的青楼女子画像。
货船驶过水门刹那，岸上不知怎的万民沸腾。
二十八个脚模爱好者高举荧光袜，对着天空中的脚丫子云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