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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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子夜星陨焚孤城

子时三刻的梆子卡在铜锣里时,燕昭正蹲在醉仙楼飞檐上啃第五个胡麻饼。城南屋脊的积雪在他鹿皮靴底碾成冰渣,青铜剑匣悬在腰间随动作轻晃,匣面饕餮纹浸着月光泛起森森青芒。他摸出半壶冻成冰坨的浊酒仰头灌下,喉结滚动间余光瞥见司天台上空那颗紫薇帝星正以诡异弧度向西天滑坠,像被无线丝线拽落的琉璃珠。

瓦上霜花在此时逆生为冰凌。

檐下守夜人张大的嘴里呵出白雾,凝成冰晶悬在半空。整座幽州城陷入诡异的寂静,青石板缝隙渗出细弱呜咽声——那是地脉震颤的预警。燕昭吐出卡在臼齿间的芝麻粒,手指无意识摩挲剑匣边缘十二道凹痕,封印凶魂的凹槽此刻正隔着皮革发烫。

第一簇天火砸穿司天台琉璃穹顶。

赤红焰心裹着青铜残片坠落时,燕昭看清那些碎片正在空中重组。三千年前补天遗留的五色石碎屑在火雨中拼凑成半卷山河图,残缺处流淌着暗金色液体,像是凝固的星河。他啐掉口中混着冰渣的酒浆,纵身跃向火雨最密的城西方向,腰牌上“镇劫司”三个篆字随动作翻飞,露出背面斑驳剑痕——那是三年前在渭水断龙时被反噬的印记。

朱雀大街已成人间炼狱。

糖画摊子的蜜汁在青石板上沸腾成琥珀色气泡,扎纸铺的童男童女在火中手牵着手跳起傩舞。燕昭踩着卷曲的屋脊残骸腾挪,忽然听见清越铃音穿透火海。

紫衣少女在火雨中逆向疾驰。

玄色披风翻卷如夜枭展翅,腕间银铃每响一声就有天火诡谲绕行。她颈间玉坠迸发青光,与剑匣产生共鸣。燕昭瞳孔骤缩——那是崆峒印的碎片,大禹治水时裂成九块的先天灵宝,此刻正在少女锁骨下方跳动。

合抱粗的天火柱朝她后心砸落。

青铜剑匣脱手而出,饕餮兽首纹在空中张开獠牙。赤红火焰被生生吞入匣内,凶纹亮起又一道凹痕。少女回眸的瞬间,燕昭看见她的锁骨处蔓延的冰纹——那些霜花般的痕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火雨。

“共工血脉。”

他想起老瞎子临终前说的话。极北寒渊下埋着水神遗骨,每千年便有血脉觉醒者现世。此刻那些冰晶正顺着少女脊骨攀爬,将火雨凝成朵朵霜花。

“不要命了?”燕昭揽住少女腰身跃下钟楼,剑匣在掌心烫出焦痕。十二道封印开始松动,城西传来琉璃碎裂的轰鸣——司天台穹顶彻底崩塌,露出墙内尘封百年的壁画。

《女娲补天图》。

本该托举五色石的神女手中握着半卷经文。玄蝉突然抓紧他手腕,冰纹刺破肌肤渗出弱水——传说中鸿毛不浮的冥河之水正顺着钟楼立柱疯长,转眼漫过飞檐。

“我叫玄蝉。”

少女撕开右袖,密密麻麻的咒文从腕骨爬向肘弯。每道符咒都嵌着星砂,那是天理院独门封禁术。“三日前他们挖开我族圣坛,想用共工遗骨重铸天柱。”

剑匣震颤陡然加剧。

吞入的天火在兽首纹路间左冲右突。燕昭望向司天监废墟,青铜残片拼凑的哪是什么山河图——断裂的洛水河道中央矗立着半截青铜柱,斑驳的巫族祭文在火光中流淌。

子时的更漏在此刻敲响。

玄蝉颈间玉坠青光暴涨,映出她眼底冰蓝色重瞳。燕昭突然记起老瞎子的警告:“看见崆峒印碎青光,就剁了握剑的手。”可惜他从来不是听话的弟子,反手握住剑匣吞口。

第七波天火撕裂夜幕。

青铜剑匣轰然洞开,十二道凶魂虚影撕破封印。梼杌的利爪、穷奇的羽翼、刑天的战斧交错成网,满城流火被撕扯成碎片吞入凶兽口中。玄蝉腕间咒文化作锁链缠上他脖颈,弱水的腥涩在唇齿间展开——像极了渭水畔那碗孟婆汤,当年师父就是用这种味道的药酒骗他饮下忘川水。

钟楼在震荡中倾斜。

燕昭反手扣住玄蝉命门,却发现她心口嵌着半块五色石——女娲补天图的缺失部分正在石面上逐渐显现。坤卦方位空白处渗出暗金色液体,那是天道裂痕。

“紫微宫的人来了。”

玄蝉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在空中凝成冰箭。十二支箭矢精准刺入剑匣凹痕,暂时封住暴走的凶魂。“快走!他们要用天柱引归墟水淹九州!”

城西传来青铜柱的嗡鸣。

燕昭揽着玄蝉坠向暗巷时,看见司天台废墟升起百米水幕。弱水倒灌进人间,裂缝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那些三百年前被吞噬的魂魄正在冥河深处哀嚎。

剑匣上的饕餮纹裂开第一道裂隙。

燕昭抹去嘴角血渍,嗅到巷尾飘来的沉香气——紫微宫执法长老最爱用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逼近。他扯下玄蝉半幅披风裹住剑匣翻涌的凶煞之气。

“跟我来。”

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在青砖上画出传送阵。鲜血凝成的符文正是共工族失传的水遁秘术。燕昭在阵法启动前最后瞥见追兵袖口的图腾。

旋龟甲纹。

三年前渭水龙脉断裂时,他在河底见过同样的标记。那些自称补天一脉的修士用旋龟甲片镇住地脉,此刻龟甲纹路正在执法长老眉心闪烁。

水雾吞没视野的刹那。

燕昭听见玄蝉在耳边低语:“你剑匣里锁着的不仅是十二凶魂,还有半截不周山。当年共工撞破的天缺,需要巫族血祭才能填补。”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指抚上他后颈。

最后一个意识是师父沙哑的叹息:“在幽州活过子时的人,都要成为天道棋局的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