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
府衙。
张方平坐在公事房里喝茶看书，闲暇的很，瞄了一眼坐立难安的周亦平和赵筬希，呵呵一笑，放下书，“要不，你们去迎一下王拱辰？”
周亦平：“……”
赵筬希不解的道：“府尊，咱们就任由俞清他们这么闹下去？”
会出大事的！
张方平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又没来府衙。”
赵筬希：“……”
可他们去过县衙了。
张方平看了一眼林咸德，意有所指的道：“你们看林教授就胸有成竹，淡定着呐，所以别急。”
林咸德心虚干笑两声，“下官心里也忐忑。”
赵筬希和周亦平对视一眼。
府尊为何要点一下林咸德？
说起来，林咸德这一两日确实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将风范。
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张方平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淡然的道：“王拱辰应该到了，不出意料的话，陈使会把事情交给他来差办。”
陈放肯定会在转运使司玩制衡。
看似交给王拱辰，实际上还有转运副使谢景温掣肘。
赵筬希问道：“他和府尊的过节人尽皆知，如今他有备而来，府尊如何应付？”
张方平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无妨，都是体面人，最底层的博弈可以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但在路治和府治的层面上，还是会先礼后兵。”
在彻底撕破脸面前，会利用形势压迫逼自己低头认输。
如此皆大欢喜。
若自己不屈，那就图穷匕见，各自亮底牌，然后两边的章折，以及路治的章折都送递京畿，坐等官家裁决。
赢者升官发财，输者永无东山再起之日。
赵筬希道：“这个局面可以料见，但下官有一事不明，如今江宁城内处处动荡，仅靠府衙和县衙的衙役、白役已经控制不住局势，无力解决读书人到处打砸的问题，若不加以遏制，只怕会有无辜百姓伤亡，府尊没想过这个问题么？”
关于此事，赵筬希有点不高兴张方平。
身为知府，在政治博弈中，你可以放长线钓大鱼，但不应将无辜百姓的性命视若无睹，若是如此，你还不如早点认输。
免得百姓遭受无妄之灾。
而且赵筬希知道，张方平有这个能力！
张方平听出了赵筬希的埋怨之意，深思了一阵，“赵知县之顾虑，某岂会不知，此事也确实无能为力了，只能等安抚使司出马解决，不过今天马步军总管尉迟神宫卧病在床。”
但真的是卧病在床么。
这个时候他敢？
就算半死不活，他也得从床上爬起来，全力化解甚至武力镇压江宁城内的乱局，所以尉迟神宫不是不出现，而是要在合适的时间点出现。
以保证既不失职，又不得罪人。
只要尉迟神宫率领厢兵出现，在城内打砸的读书人，就只敢打砸，不会闹出人命。
但尉迟神宫能做的不多。
尽职耳！
因为俞清他们挥舞着礼教的大旗，又掌握了小报的话语权，一旦尉迟神宫暴力镇压，被煽动的读书人就可能孤注一掷，掀起一场民变。
这结果谁都承受不起。
杨格他们承受不起，府衙承受不起，路治也一样承受不起。
官家只是仁厚，并不傻。
你们这群国家栋梁为了各自的政治利益，在下面博弈也就罢了，结果给朕闹出一场民变，莫非是想动摇我大宋国祚，其心可诛啊。
那么大家都得跪！
赵筬希若有所思，“可纵然尉迟神宫率领厢兵入城，杨格他们岂会没有意料，根据县衙提辖鲁二的消息，马步军副总管杜雷，这几年和杨格颇为亲近，怕是一丘之貉。”
周亦平道：“杜雷也是庆历八年大火案的既得利益者。”
他旁观了亲历八年大火案，知道一些细节，“当年杜雷是马步军总管，屁股上一堆事，还酒后行凶打死过一位府学生员，被李宥捉拿，当年安抚使司的走马承受也准备弹劾他，不料没过几日就府治大火，府学生员之死的卷宗全部毁于一旦，之后李宥罢官，那位走马承受也受到牵连，病死在回京路上，杜雷侥幸脱身，降为马步军副总管。”
走马承受，相当于监军，要么高阶官员出任，要么内侍官。
张方平点头道：“杜雷肯定会钳制尉迟神宫，但也不用担心，除了处心积虑想升官发财的杨格等人，谁都不愿意看见城内出现流血事件。”
可以出现读书人打砸闹事，但适可而止。
若是出现大量死伤的群体事件，张方平会担责贬官，路治的人一样要背锅，那转运使陈放和马步军总管尉迟神宫就会殊死一搏。
杨格背后的人肯定不愿意把陈放和尉迟神宫也变成敌人。
毕竟陈放掌控着江南东路的军政大权。
在朝野分量极重。
赵筬希瞬间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利害，忍不住叹道：“看来要遏止读书人聚众闹事，还得是李家小官人不走寻常路的那一招啊。”
周亦平插嘴道：“从局势看，只能靠他了。”
张方平也由衷叹道：“李凤兮这一招，彷如神来之笔，恰似棋道中的神之一手，堪称妙绝，只是他行事如此无忌，将来走进大宋朝堂，只怕能把京畿闹翻天。”
林咸德欲言又止。
张方平看见了，“林教授另有良策？”
林咸德摇头，“没。”
还是别替李凤兮说话了，他把事情搞得太大，一个不好收场，大家都得玩完，也就不明白了，这小子哪来的如此大魄力。
正思忖间，门外有人来报：“府尊，江南东路安抚使司马步军副总管杜雷求见，说路治那边请你过去一下，商讨城内乱局事宜。”
张方平挥挥手，“某稍后便来。”
赵筬希担心的道：“府尊，根据县衙侦查所知，城内的部分读书人是地痞流氓假扮，但人数上还是对不上，会不会是杜雷胆大包天，让厢兵假扮了？”
张方平愣住，“不至于罢，杜雷岂敢？”
完全是找死啊！
安抚使司并不是马步军总管和副总管完全说了算。
还有江南东路安抚使司走马承受，位卑权重，是官家在地方军队的耳目。
杜雷敢胡作非为，官家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拍了拍衣袖，张方平对众人道：“某去路治，周主簿，按照计划行事，把之前准备的卷宗备好，要保护好陈文的家人，更要保护好你自己的安全。”
仰天大笑出门去。
这场风波，是时候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