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
卡约德的派对过后,吉妮卡变得不自然起来。她们之间产生了一种生疏的尴尬。
“你知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样。”伊菲麦露对她说。“伊菲,他从一开始就在看你。”吉妮卡说,接着,为了显示她对整件事毫不介怀,她揶揄伊菲麦露没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的对象抢走了。她的轻松风趣是强作出来的,粉饰得太过火,伊菲麦露感到沉重的内疚,渴望加倍补偿。这似乎不合情理,她的好友吉妮卡,漂亮、随和、广受欢迎、从未和她吵过架的吉妮卡,竟沦落到要佯装不在乎的样子,尽管每次提起奥宾仔时,她的语气中都暗含一丝伤感。“伊菲,你今天有时间陪我们吗,还是都要和奥宾仔在一起?”她会问。
于是,当有一天早晨吉妮卡来到学校,红着眼,目光阴郁,告诉伊菲麦露“我爸爸说我们下个月将搬去美国”时,伊菲麦露几乎感到如释重负。她会想念她的朋友,可吉妮卡的离去迫使她们俩绞拧她们的友谊,把那摊开,恢复清爽干燥,回到她们原来的状态。吉妮卡的父母商量辞去大学教职、到美国从头再来已有一段时间。一次,去看吉妮卡时,伊菲麦露听见吉妮卡的父亲说:“我们不是绵羊。这个政权把我们当绵羊般对待,我们亦在开始表现得仿佛我们真是绵羊一样。我已经好多年没法做一点真正的研究,因为每天我都在组织罢工,讨论未付的薪水,教室里没有粉笔。”他个子矮小,皮肤黝黑,在吉妮卡高大、淡灰色头发的母亲旁边显得愈发矮小、黝黑,给人一种优柔寡断的感觉,仿佛他始终在选择之间踌躇。当伊菲麦露告诉自己的父母吉妮卡一家终于要走时,她的父亲叹气说:“至少他们是幸运的,可以有那个选择。”而她的母亲说:“他们得到上帝的福佑。”
可吉妮卡抱怨,哭泣,描绘自己在异乡美国伤心、没有朋友的生活画面。“我真希望他们去,而我能留下来和你们在一起。”她对伊菲麦露说。她们聚在吉妮卡的家里,一起的还有阮伊奴豆、普利耶、措基,她们在她的卧室翻捡着她将不带走的衣服。
“吉妮卡,等你回来时,要保证你仍能同我们说话。”普利耶说。
“她回来时将是个真正的美国佬,和比希一样。”阮伊奴豆说。
她们哄然大笑,因为“美国佬”那个词,洋溢着欢快,拉长第三个字的发音,也因为想到比希,那个比她们低一级的女生,去了美国短短一段时间,回来后变得怪腔怪调,假装她再也听不懂约鲁巴话,讲英语时每个单词后面都加上一个含糊的“儿”。
“但是,吉妮卡,说真的,这一刻,我真希望能像你一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普利耶说,“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想去。你随时可以回来的。”
在学校,朋友们簇拥着吉妮卡。他们全都想约她去糖果店,想在放学后看见她,仿佛即将来临的远行使她益发招人喜爱。短暂的课间休息中,正当伊菲麦露和吉妮卡在走廊里闲荡时,那些“大人物”加入她们的行列:卡约德、奥宾仔、艾哈迈德、艾米尼克和奥萨宏。
“吉妮卡,你去美国哪个地方?”艾米尼克问。他对出国的人心怀敬畏。卡约德和父母从瑞士旅行回来时,艾米尼克弯下腰抚摸他的鞋子,说:“我想摸一摸,因为那碰过雪。”
“密苏里,”吉妮卡说,“我爸爸在那儿找到一份教书的工作。”
“你的母亲是美国人,不是吗?所以你有美国护照,对吗?”艾米尼克问。
“是的。可自我小学三年级以来,我们就没出门旅行过。”
“美国护照是最顶呱呱的,”卡约德说,“明天我要去把我的英国护照换了。”
“我也要换。”英卡说。
“我只差一点就有一本了哟,”奥宾仔说,“我父母带我去美国时我八个月大。我不断对我妈妈讲,她应该早点去,把我生在那儿就好了!”
“倒霉,兄弟。”卡约德说。
“我没有护照。我们上一次旅行时,我跟在我妈妈的护照上。”
“我跟在我妈妈的护照上,跟到小学三年级,后来我爸爸说我们每个人需要有自己的护照。”奥萨宏说。
“我从未出过国,可我父亲答应了让我出国念大学。我真希望现在就能申请签证,而不用等到毕业。”艾米尼克说。他说完后,大家默不作声。
“别现在就离我们而去,等毕业了再走。”英卡终于开口,她和卡约德爆出一阵笑声。其他人也笑起来,连艾米尼克自己亦然,可他们的笑里带刺。他们知道他在撒谎,艾米尼克编造自己父母有钱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是假的,他非要虚构一种自己没有的人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谈话的兴头减弱,转到不懂怎么解方程组的数学老师身上。奥宾仔拉起伊菲麦露的手,他们悄悄溜了出去。他们经常那样,慢慢脱离他们的朋友,坐到图书馆旁的一个角落,或到实验室后面的草地上散步。在他们漫步时,她想告诉奥宾仔,她不懂什么叫“跟在我妈妈的护照上”,她的母亲连护照也没有。可她没有讲话,只是默默地走在他旁边。他在这儿如鱼得水,在这所学校,远比她更加适应。她人缘很好,总是在每个派对的邀请名单上,在集会时总是被点到名,是班上的“前三名”之一,然而她隐约觉得有一种差异的透明的薄雾笼罩着她。若不是入学考试成绩优异,若不是她父亲下决心要让她进“一所培养德才兼备的学校”,她不可能在这儿。她的小学不同,里面全是和她差不多的孩子,父母是老师或公务员,他们坐公共汽车,没有司机。她记得奥宾仔脸上的惊讶,当他问“你的电话是多少?”而她回答“我们家没有电话”时,他迅速掩饰的某种惊讶。
此时他正抓着她的手,轻柔地捏了捏。他欣赏她的直言不讳、与众不同,可他似乎不能看透那底下隐藏着的。身在这里,在出过国的人中间,他不感到局促。他能侃侃而谈外国的事物,特别是美国的。大家都看美国电影,交换褪了色的美国杂志,可他知道百年前美国总统的详细生平。大家都看美国的电视节目,可他知道丽莎·博内特要离开《考斯比一家》,去演《天使心》,知道威尔·史密斯在签下出演《新鲜王子妙事多》以前债台高筑。“你看上去像美国黑人”,这是他至高的恭维,在她穿了一条漂亮的连衣裙,或把头发编成大辫子时,他对她这么讲。曼哈顿是他仰望的顶峰。他常说:“这里和曼哈顿有天壤之别”,或“去曼哈顿看看那儿是什么样”。他给了她一本《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里面的书页被他翻得起了卷,她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读起来,但看了几章后作罢。翌日上午,她坚决有力地一摔,把书放到他的课桌上。“看不下去,废话连篇。”她说。
“这是用不同的美国方言写的。”奥宾仔说。
“那又怎样?我还是看不懂。”
“你得有耐心,伊菲。如果你真的读进去,那非常引人入胜,你会不想要停下来。”
“我已经停下来了。请收好你的正经书,让我读我喜欢的书吧。顺便提一句,我们玩拼字游戏时,赢的还是我,‘读正经书’先生。”
如今,在返回教室的途中,她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滑出来。每当她有这种感觉时,一丁点小事便会令她惊慌失措,平凡琐事会变成厄运的仲裁人。这一次,导火索是吉妮卡;她正站在楼梯旁,肩上背着背包,阳光在她脸上照出金色的条纹,突然,伊菲麦露想到吉妮卡和奥宾仔有多少共同之处。吉妮卡在拉各斯大学的家,那栋安静的平房,有九重葛树篱覆顶的庭院,也许和奥宾仔在恩苏卡的家一样,她想象奥宾仔意识到吉妮卡同他更加般配,于是,这份快乐,他们之间这点脆弱、微小的东西,将消失无踪。
一天上午,在集会完后,奥宾仔告诉她,他的母亲想请她去做客。
“你母亲?”她问他,惊得嘴巴大张。
“我想她是要见见未来的儿媳妇。”
“奥宾仔,严肃点!”
“我记得小学六年级时,我带一个女孩去参加欢送会,我妈妈把我们送到那儿,给了那女孩一条手绢。她说:‘一个淑女始终需要一条手绢。’我的母亲可能有点儿奇怪,亲爱的。说不定她想要给你一条手绢。”
“奥宾仔·马杜埃卫希!”
“她以前从来没这么做过,不过我以前也从没有过一个认真交往的女朋友。我想她只是希望见一见你。她叫你来吃午饭。”
伊菲麦露瞪着他。哪一类精神正常的母亲会请儿子的女朋友去做客?那很怪异。就连“来吃午饭”这种措辞也是书里的人讲的话。假如你们是男女朋友,你们不去对方的家里;你们报名参加课后补习班,参加法语俱乐部,参加所有意味着能在校外见到彼此的活动。她的父母对奥宾仔当然不知情。奥宾仔母亲的邀约令她既惶恐又兴奋。好几天,她都在为穿什么而发愁。
“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乌茱姑姑对她说。伊菲麦露回道:“我怎么才能只做自己呢?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去做客的那个下午,她在他们的公寓门外伫立了一会儿,然后才按门铃,突然异想天开地希望他们出去了。奥宾仔打开门。
“嗨,我妈妈刚下班回来。”
客厅宽敞通风,墙上什么照片也没有,只有一幅绿松石色的画,画里是个脖子修长、裹着穆斯林头巾的女人。
“只有那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其余都是公寓带的。”奥宾仔说。
“不错。”她咕哝了一句。
“别紧张。记住,是她要你来的。”奥宾仔低声说,紧接着,他的母亲现身了。她看上去很像奥涅卡·奥维努,相似的程度令人震惊:一个鼻头饱满、嘴唇丰厚的美人,短短的非洲爆炸头勾勒出她的圆脸蛋,她的面容毫无瑕疵,深棕色,像可可一样。奥涅卡·奥维努的音乐曾是伊菲麦露童年时明媚的快乐源泉,在童年后依然没有失色。她会永远记得父亲拿着她的新专辑《在晨曦中》回家的那日;专辑上奥涅卡·奥维努的脸惊为天人,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手指会在那张照片上游走。她父亲每次播放专辑里的歌时,都会给他们的公寓带来欢乐的气氛,把他变成一个更放得开的人,跟着哼唱充满女人味的歌,伊菲麦露会心虚地幻想他娶的是奥涅卡·奥维努,而不是她母亲。当她向奥宾仔的母亲问候“下午好,太太”时,她差点期盼她在回应时会突然唱起歌,嗓音和奥涅卡·奥维努一样举世无双。可她的嗓音低沉、细声细语。
“你的名字真美。伊菲麦露娜玛。”她说。
伊菲麦露站着,张口结舌了好几秒。“谢谢,太太。”
“把那翻译一下吧。”她说。
“翻译?”
“对啊,你怎么翻译你的名字?奥宾仔有没有告诉你,我做一点翻译?翻译法语。我是教文学的,但不是英国文学,注意,是英语文学,我把翻译当作业余爱好。瞧,把你的名字从伊博语译成英语,也许可以叫作‘美好时光的产物’或‘美好的产物’,或者你有什么看法?”
伊菲麦露无法思考。这位妇人有某种魅力,使她想要讲出有学问的话,可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妈咪,她是来向你问候的,不是来翻译她的名字的。”奥宾仔说,带着开玩笑的恼意。
“我们有汽水招待客人吗?你把汤从冷冻柜里拿出来了吗?我们去厨房吧。”他母亲说。她伸出手,摘去他头发上的一缕棉絮,然后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他们流畅、有说有笑的互动,令伊菲麦露感到不自在。那么毫无拘束,毫不忌惮后果;那呈现的不是一种亲子之间常见的关系形态。他们一起下厨,他的母亲在搅拌汤,奥宾仔在用木薯粉做加里,而伊菲麦露则站在一旁喝可乐。她提出想帮忙,可他的母亲说:“不用,亲爱的,也许下次吧。”仿佛她不随便让人在她的厨房里帮忙。她和蔼直率,甚至可以算是热情,可她的身上有一种幽僻,不愿向世人彻底袒露自己,这份特质和奥宾仔一样。她传授给儿子那个本领,即使在一群人中间,仍能有办法悠然地自处。
“你喜欢哪些小说,伊菲麦露娜玛?”他的母亲问,“你知道吗,奥宾仔只肯读美国的书?我希望你不会那么偏执。”
“妈咪,你就是拼命想强迫我喜欢这本书。”他指着厨房桌上的一本书,格雷厄姆·格林的《问题的核心》。“这本书,我母亲一年读两遍。我搞不懂原因。”他对伊菲麦露说。
“这是一本有真知灼见的书。人类有意义的故事是那些历经时间考验的。你读的美国书不够分量,”她转向伊菲麦露,“这孩子太痴迷美国。”
“我读美国书,因为美国象征着未来,妈咪。别忘了,你的丈夫是在那儿上的学。”
“那是在只有笨人才去美国上学的年代。当时,人们认为美国的大学相当于英国的高中水平。和那家伙结婚后,我给他补了好多课。”
“那你还把你的个人用品留在他的公寓,让他别的女朋友不会上门?”
“我告诉过你,别理会你叔叔的胡说八道。”
伊菲麦露怔怔地站在那儿。奥宾仔的母亲,她漂亮的脸蛋,温文尔雅的气质,穿着一条白围裙在厨房,和伊菲麦露所认识的其他那些母亲都不一样。这么一比,她的父亲会显得低俗,满口多余、浮夸的用词,她的母亲则土气、寒酸。
“你可以到水池旁来洗手,”奥宾仔的母亲对她说,“我想还没有停水。”
他们坐在餐桌旁,吃着加里喝着汤,伊菲麦露非常努力地——像乌茱姑姑所说的——做“自己”,可她不再确定什么是“自己”。她觉得她配不上,无法和奥宾仔及他的母亲一起沉浸在他们的氛围里。
“这汤非常鲜美,太太。”她礼貌地说。
“哦,是奥宾仔做的,”他的母亲说,“他没告诉你他会下厨吗?”
“有,可我没想到他会做汤,太太。”伊菲麦露说。
奥宾仔得意地笑着。
“你在家下厨吗?”他的母亲问。
伊菲麦露想撒谎,说她下厨,而且爱下厨,可她记起乌茱姑姑的话。“不,太太,”她说,“我不喜欢下厨。我可以日夜吃方便面。”
他的母亲笑起来,仿佛被那份诚实逗乐了,她笑的时候看上去像面部线条更柔和的奥宾仔。伊菲麦露细嚼慢咽着她的食物,暗想她是多么渴望留在那儿,和他们一起,沉浸在他们的狂喜中,永远。
周末,他们的公寓里有香草的气味,那是奥宾仔的母亲在烤糕饼。切成薄片的芒果在派皮上晶晶发亮,咖啡色、带葡萄干的小蛋糕膨胀起来。伊菲麦露搅拌面糊,给水果削皮;她自己的母亲不烤东西,他们家的烤箱里住着蟑螂。
“奥宾仔刚才说trunk,太太。他说东西在你车子的trunk里。”她说。在他们的英美较量上,她总是站在他母亲一边。
“Trunk(树干)是树的一部分,不是车子的一部分,我的宝贝。”他的母亲说。当奥宾仔用美式发音念出schedule时,他的母亲说:“伊菲麦露娜玛,请告诉我的儿子,我不讲美国话。他可否用英国话把那说一遍?”
周末,他们看录像片。他们坐在客厅,眼睛盯着屏幕,当他母亲时不时就一个场景的合理性、剧情的铺垫,或演员有无戴假发发表评论时,奥宾仔说:“妈咪,等等,我们听不见了。”一个星期天,电影放到一半时,他的母亲要去药店买她的过敏药。“我忘了他们今天关门早。”她说。她的汽车引擎一发动,一阵沉闷的转速声,伊菲麦露和奥宾仔就匆匆跑进他的卧室,倒在他床上,接吻、抚摸,他们的衣服卷起,移至旁边,拉到一半。他们的皮肤温热地贴着彼此。他们让门和百叶窗的遮板开着,两人都警惕地留意他母亲的车的声响。他们争分夺秒穿好衣服,回到客厅,按下录像机的“播放”。
奥宾仔的母亲走进来,瞥了一眼电视。“我走时你们看的就是这一幕。”她轻声说。大家呆住,陷入沉默,连电影也是。接着,卖豆子小贩抑扬顿挫的叫卖声从窗外飘进来。
“伊菲麦露娜玛,请过来。”他的母亲说,一边转身往里面走去。
奥宾仔起身,可伊菲麦露制止了他。“不,她喊的是我。”
他的母亲把她叫到自己的卧室里,命她坐在床上。
“你和奥宾仔之间若出了任何事,你们俩都要负责。但女人天生会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一件两个人做的事,但假如有什么后果,却是一方独自承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伊菲麦露始终回避奥宾仔母亲的目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黑白格的油地毡。
“你和奥宾仔有做出任何严重的事吗?”
“没有。”
“我曾年轻过。我了解年轻时恋爱是什么感觉。我想给你点建议。我清楚,最终,你会做你想要做的。我的建议是等一等。你们可以恋爱而不做爱。那虽是一种表达你们感情的美好方式,但连带着责任,巨大的责任,不用着急。我会建议你等到至少上大学以后,等到你有更多一点担当以后。你明白吗?”
“明白。”伊菲麦露说。她不懂“有更多一点担当”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女人比男人更明事理,你必须成为明白事理的那个。说服他。你们俩应该达成共识,等一等,这样不会有压力。”
奥宾仔的母亲停顿了一下,伊菲麦露想知道她是否讲完了。静默在她脑中鸣响。
“谢谢你,太太。”伊菲麦露说。
“当你想要开始时,我希望你能来见我。我希望确知你真的有了责任感。”
伊菲麦露点头。她坐在奥宾仔母亲的床上,在这位妇人的卧室里,点着头,应允自己会告诉她什么时候开始和她的儿子有性行为。不过她没有感到羞愧。也许是因为奥宾仔母亲的语气,那里面的平和,那里面的稀松平常。
“谢谢你,太太,”伊菲麦露又说了一遍,此时她看着奥宾仔母亲的脸,那表情坦荡,和平时没有区别,“我会的。”
她回到客厅。奥宾仔显得很紧张,端坐在茶几的边缘。“真对不起。等你走了,我会去和她讲这件事的。假如她要找人谈话,那个人应该是我。”
“她说,不准我以后再来这儿。我在带坏她的儿子。”
奥宾仔眨了下眼。“什么?”
伊菲麦露笑起来。后来,当她把他母亲的话告诉他时,他摇头。“我们得通知她,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那是什么谬论?她想要买避孕套给我们吗?那女人怎么回事?”
“哎,谁告诉你,我们一定会开始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