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时代的最后剑仙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章 风雨欲来

缘宁州坐落大旸东南,虽以好茶闻名,但却受困于群山阻隔,上好的茶叶困在深山难觅出路。

约莫两三百年前,一纸契约改变了这一切。

由茶帮出银,官府出徭役,合全州之力修筑了一条贯通全境的“茶马大道”。

它既是官道,又是商脉。

因缘宁州地处腹地,远离三边战事,故而驿站除保留军事功能外,更多时候是商贾云集的贸易据点。

茶商们又为了贸易自发维护道路,为朝廷省下大笔银两。

此事作为一次模范案例开创了大旸官商合作的先河。

“这介绍还挺有意思的。”

季尘略过那块记载着官道来历的石碑,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那道深深的车辙印。

他眯起眼睛,顺着车辙延伸的方向望去。

笔直的官道如同一条灰线,消失在远处的山峦之间。

“这么深的车辙,莫非是救灾粮队?”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对,我是从东北方向的伏苍山脉斜插过来的,这条分明是向北离开缘宁州的路。”

季尘目光转向车辙两侧杂乱的脚印,那些深浅不一的足迹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从脚印的分布来看,这列车队正向着正北方向驶去。

他先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再两手在大腿上一按站立身来,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北方。

“我记得水患的受灾区应该是在州府的西南侧啊。”

从缘宁洲发生地震至今已有十日之久,而前天又下过一场雨,这么看车队按最快也是第八天才从州府出发。

从方向上看也不是临省调配来的粮食,这个时间段不往灾区拉救灾粮,又往别的地方运的什么东西?

思绪片刻,季尘站在原地自嘲般的笑了——

这与我一个流民又有何干。

“瞅这天色一会还得下雨,看看有没有旅店啥的住一晚。”季尘喃喃自语道:“就算破庙也行,再淋雨真要顶不住了。”

在斩杀了那三人之后,季尘又连走几日才走出了伏苍山脉,终于在下山的第十天抵达了通往缘宁州州府的官道。

在鼓鼓囊囊的衣怀中,两串冰凉的铜钱正和翠玉剑录挤在一起,再靠里还有贴身放置的一小包碎银子和白玉符。

在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后,他将重要物品全都揣进怀里贴身保管,以防再有什么意外出现。

“师傅呀,都修仙了能不能来个储物戒指啊。”

想起那三人,季尘仍觉得一阵恼火。

一场无谓的缠斗耗去了大半体力,毁尸灭迹的过程更是费尽周章。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明白,杀人容易毁尸难。

尤其代打挥出的那惊天一剑,竟将大片森林夷为平地,这等声势必会引来有心人查探。

为了防万一,季尘在原地休整一夜,翌日天未亮,便以剑为铲,掘地三尺,将三具尸首切碎了草草掩埋。

他搜遍那三人的全身,只找到些许干粮、四百文染血的铜钱和一袋碎银,在之后光是清洗钱币、处理血迹、绕路折返,就又耗去了大半时间。

所获干粮却撑不过三日。

虽然冰冷的生命化作了温暖的金钱,但人显然没法靠吃钱活下去。

更糟的是,不知是因地震还是那飞山所致,伏苍山外的村落竟已人去楼空。

季尘盯着疲惫忍饥挨饿了数日,终于跋涉到缘宁州的官道大路。

“希望在天上的师叔别知道我拿剑掘坑的事,就算知道了也别专门下来抽我一顿。”

自下山以来诸事不顺,虽然不全是自己的问题,但此次进城至少要寻个稳妥营生。

天色已晚,乌云密布的天空静悄悄的,既没有干瘦老头雷霆震怒,也没有朝着脑壳飞来的锻锤,季尘松了口气,连忙快走几步。

......

入城大道上,盈信驿站中。

柜台后的刘掌柜眼皮抽动,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神情看着那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壮汉。

只见他背着一把连柄快有一人高的大剑,裹挟着凉风与潮气推门而入,刚进门就直勾勾的走向最近的座位。

几盏油灯的火苗伴随他的进入微微晃动,木门弹回原位发出哐哐的响声。

他将长剑从背上解下随手靠在墙边,刚落座就整个人就凳子上一盘,坐的实木长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

刘掌柜在心中暗自排腹着,这民营驿站招待江湖人士是不假,但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是逃难的流民。

大堂内有不少头戴斗笠一副江湖人士打扮的人,他们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又仿佛是错觉一般都恢复如初,除了稍稍向后挪动的兵器,似乎未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刘掌柜向身旁的店小二使了一个眼神,示意着他上去探探虚实,自己则是继续低头拨弄着算盘珠子。

得到指令的店小二即刻摆出一副公式化的笑容迎了上去。

但他接到眼神时的一惊和若有所思的过程已经被季尘尽收眼底。

莫非也是来抢翠玉剑录的?

“客官,本店是刘记茶庄运营的盈信驿站,江湖人士免费歇脚,烙饼三文茶水免费。”

店小二三步并作两步走,为季尘倒满了一碗的茶水。

刚坐下打发好自己腰椎的季尘不由得在心中默念,这广告打的也太直球了。

看起来不像是来找事的,那就好说。

这有官方背景的店面是多少安全些,碰上孙二娘人肉包子铺那就又是一堆幺蛾子。

要是再打上一架,什么铁人能禁得住这么造啊?

他连饿了好几天,现在连挥剑都挥不利索了。

至于季尘是江湖人士吗?

诶,我觉得我是。

他脸不红心不跳的问:“这烙饼咋三文钱一个?”

店小二听闻一顿,然后有在一瞬间又舒缓下来,季尘听到他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吧,那觉得贵倒也正常,现在灾患频发各县急报,州府也没有余粮啊。”

店小二又补满了一碗的茶水,接着说:“这要是放在隔壁李记钱庄的驿站,这一个烙饼就得要六文钱。”

好了,季尘一听就知道开始打压同行了,也不知道他嘴里几分真话几分假话。

就是这民营驿站真的靠谱吗?

交流的同时,季尘顺带着观察这盈信驿站的格式。

一层是大堂和厨房,二层用来住宿。

刚才在外面没注意,进来后发现这与其说是驿站,不如说是前世影视作品里那种常见的的两层式客栈。

于是他问店小二:“你们这不提供住宿吗?”

“这位客官,咱们盈信驿站虽说是官商合办的缘宁州特色产业,但到底挂着驿站的牌匾。”店小二一手指向柜台上的铜制铭牌道。

“按《缘宁州驿站细则》,若无官报文牒或商帮腰牌,恕不能留宿。但这事若在邻州,莫说住宿,便是进这驿站大门都要违反大旸法律。”

季尘一口干完了整碗茶水,小声问:“所以缘宁州的情况是特例?”

“当年六科给事中联名上书,硬说咱们巡抚大人'坏祖宗成法',闹到三司会审的地步。若不是圣上特批'事出从权,罚半年俸禄得以',哪来缘宁州的今日?“

店小二仿佛是对这套说辞倒背如流,下意识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一提到缘宁州的巡抚,即使是在端茶倒水的店小二也挺起了骄傲的胸膛。

毕竟这巡抚开了官商合作的先例,很正常...正常。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刚才干了几碗茶水润润嗓子,现在该吃正餐了:

“三文一个是吧?那先来二十个烙饼垫垫吧。”

他来这驿站也不为别的,就是想歇脚加整点吃食。

【当前灵力:0/70(优先恢复绑定者体力)】

干粮早已见底,这几天赶路全靠盈天盘反哺的体力吊着。

最气的是他发现没灵力就不能共鸣翠玉剑录,天天将一大坨玉简揣在怀里整的他焦躁难安。

马上就能看看这仙人传承是怎么个事了,他在心里这么告诫着自己。

再忍耐一段时间。

待获取仙人传承,自己便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踩北海幼儿园,行穿越者前辈旧事。

接着季尘从怀里抽出一长条铜钱,整个拍在桌子上发出“咯啦——”的响声。

“有钱,上菜!”

这一下引来厅堂内不少人士的侧目,其中有的目光如芒刺背。

“额...二十个,好嘞——”店小二见到铜钱后僵硬应了一声。“客官您稍等一下,我去通知后厨。”

这时只见柜台后低头算账的那人突然撩开帘子,先一步于店小二钻进后厨。

“怎么算账的也跑了,那饭后结账也行吧。”

点完吃食后闲得无聊的季尘遂即开始观察其他的客人,顺带捕捉后厨中的动静。

窗外天色逐渐昏暗,大堂里只有几盏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除了一伙抱团的刀客之外,江湖人士三三两两的分布在大堂中,各自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们大部分人的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微微低垂的视线。

季尘扫过他人随身带着的包袱和兵器,不少人用白布条缠裹刀剑只留握柄,布帛与刀镡衔接处渗着淡淡的桐油味。

更有人指节虚扣刀柄三寸处,似乎是在隐隐约约戒备着什么。

“总不能是我吧,我就一普通干饭人。”

在季尘之后大堂再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有偶尔传来的茶盏轻碰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交织在一起。

他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那些“江湖人士”。

在接触到这些所谓的“武修”之后,季尘心里反到有了一些疑问。

这世界的朝廷怎么能安心放着这么一群持械分子在街上晃悠的?

社会定位是什么?

自由就业人员还是社会不稳定因素?

这是季尘这些年来第一次下山,他对这个世界的些许认知全靠“师兄弟”们透露的只言片语。

这些游离于市井之外的持械分子,在各个地界间来去自如还有着一身的武力。

从刚才店小二说的话里可以听出来,他们似乎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商人们还对他们还待遇有加。

那这他们究竟靠什么维持生计?

从他现代人的视角来看,这些携带武器的无业流民毫无疑问的是社会不稳定因素。

还是说格格不入的其实是自己?

精神一松懈下来,季尘便开始胡思乱想。

他闲来无事便从钱串中摸出了一枚铜钱,铜钱在指尖倏然翻转。

凝视着这枚被拇指弹向半空的古币,当弧光坠落掌心时,边缘包浆似乎映出他穿越后这二十载光阴。

“我穿越的意义是什么?”

水灾毁家、瘟疫缠身濒死、被师尊携入隐仙门、而今奉师命入世。

被命运的大手揉搓了二十年,现在终于要逆天改命。

季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一股焦虑感顺着他的脊背蔓延。

拥有了力量之后我能干什么?花天酒地?

哪怕是这个世界的皇帝,过得都不见得有自己前世好。

他将戳在墙边的长剑抄起,当感到剑鞘的挂绳再次勒在肩膀上时,心中的焦虑才缓解不少。

视角转到另一边,后厨本就狭小的空间,因两人的突然闯入更显局促,灶台上的蒸汽氤氲升腾,在低矮的房梁下凝结成细密的水珠。

“刘管事,您怎么亲自到后厨来了?”正在揉面的老厨子抬起头,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沾着面粉,他手上的动作不停,面团在案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

“泰叔菜都备妥当了吗?家里刚才传信说大概率能让御史在这里留上一晚。”被称做刘管事的人刻意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声音。

“这可是我们刘记茶庄难得的机会,给御史招待好了,之后我们家的新茶也好在京城运作。”

“都好了,好了——”老厨子不禁不慢的说,只见店小二撩开帘子进入后厨不久,他突然脱口而出——

“尕娃子,你咋要二十个饼子?店里进饿死鬼勒?”

“叔,他还说这只是先垫垫。”

“叫真的啊?”

老厨子听闻放下手里的的面团,撩开隔断后厨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只是一瞬就看见了将一只腿搁在长凳上,用大拇指弹铜钱的季尘。

感受到有视线过来,季尘立刻握住铜钱扭头望向来源,故作疑惑的问:“大爷咋地了,有事儿吗?”

“没事,没事。”

老头子将头收回来,一巴掌拍到店小二的脑袋上“你不早说北边来的,就在那比划。”

“叔我这不是看你和掌柜说话呢。”

“行了行了,不差这一会先给这人对付走再说,”刘管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然后问“泰叔你见多识广,这北州的人怎么也跑到这来了?”

“老汉我也不知啊,这人体态看着像是练的沙场真武,但一般来讲去守边挣功勋比接官差来的快多了,这人莫不是有什么关系在这边。”

刘管事轻叹一声:“都照常上报吧,这次御史带命出京,不少江湖人士随行而来,既有为官府干官差的侠客,也有别的三教九流趁机浑水摸鱼的。

把特征体态记好,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把面像和信息交上去也算是小功一件。”

“好嘞掌柜的。”店小二回应着,然后季尘就听见一阵纸笔的摩擦声。

屋外的雨似乎逐渐大了起来,连带着呼啸的阵阵疾风,吹得院子的木桶在井壁上撞个不停。

“刘管事,有些琐事还要仰仗这些江湖人士,歇脚茶水也都是卖个好名声,这缘宁州的水再怎么搅和,也不关我们这些小鱼小虾的事。”

“那可未必,既然叔父对我委以重任,那我自然要做到最好,小功也是功。”

铜板在季尘指间翻飞,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钱币,实则将厨房里的对话尽收耳中。

自下山以来,他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变化。

思维愈发敏捷,五感也敏锐得不可思议。

虽隔着一段距离,厨房里的对话声又刻意压低,但在他耳中却清晰得仿佛就在身侧,面团的拍打声、灶火的噼啪声、甚至三人呼吸的轻重,都化作细密的讯息涌入他的脑海。

这个世界的修炼者居然能接官差,那一切就都合理了。

经典基层组织控制力不足,就是不知道这官差包不包吃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