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速之客

青岚洲·陆家前院

暮色如砚中未磨开的宿墨，沉沉地压着飞檐上的嘲风兽。陆苍离将脸贴在冰凉的琉璃瓦上，祠堂飞檐残留的星辉渗入肌肤，激起细微的刺痛。他数到第七根垂脊时，庭院里的青铜鹤灯突然齐齐转向。

十二名黑袍人踏着月光而来，鎏金轿辇的流苏扫过青砖，发出毒蛇吐信般的簌簌声。陆苍离嗅到空气里浮动的腥甜——那是祖父笔记里提过的“千足缎“，用南疆蚀骨砂浸染的活布，传闻能蚀穿三寸厚的青石板。

“陆家主。“轿帘未动，声音却似银针穿堂而过。少年看见父亲背在身后的手猛然攥紧，玄鸟玉佩在腰间泛起不祥的血光。那本是青玉雕琢的家族信物，此刻却像浸在朱砂里般殷红。

苏映雪的指尖探出轿帘，月光在她蔻丹上凝成冰晶。陆苍离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误闯冰窖的经历——那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此刻正顺着脊椎攀爬。

“特使远道而来...“父亲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偏逢祖祠闭门...“

“不妨事。“水晶棱镜在空中绽开，三百六十面镜片将星辉折射成蛛网。陆苍离的右眼骤然灼痛，他看见每面棱镜深处都蜷缩着虫形阴影，那些半透明的节肢正在啃食镜中倒影。

瓦片下的蚂蚁突然发狂般逃窜。少年缩回阴影时，瞥见东厢房窗纸上映出扭曲的人影——三叔公高举的扫帚在空中凝滞，苍老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晶化。

“小心！“嘶吼卡在喉间。黑袍侍从的佩刀已然出鞘，刀刃震颤的嗡鸣竟似万千毒蜂振翅。陆苍离的瞳孔收缩成针尖：那些刀柄镶嵌的玉雕蜈蚣正在苏醒，十八对步足扎进持刀者的血肉。

轿辇轰然炸裂。苏映雪悬立虚空，七窍玲珑塔在她掌心旋转，喷涌的金光中浮现出熟悉的黑雾。陆苍离的右眼此刻清晰看见，每道金光都是缩小的空间裂隙，无数人面虫正从塔中倾巢而出。

“星髓共鸣！“女子耳坠上的星辰碎片同时爆裂，地面应声龟裂。青铜锁链破土而出，锁环上铭刻的星陨海文字泛着血光，将祖祠缠绕成巨大的茧。陆苍离听见祠堂深处传来剑鸣，那柄沉睡多年的残宵剑正在苏醒。

刺客的刀刃贴上后颈时，陆苍离闻到了腐坏的星辉味。黑袍人的瞳孔分裂成复眼，声音像是用锉刀刮擦铁器：“皇族的血...“

残宵剑的龙吟撕裂夜幕。刺客突然僵直，七窍中钻出透明的触须。陆苍离看着他坠下屋檐，晶化的身躯在月光下碎成齑粉。那些飘散的晶尘中，隐约浮现出星轨图案——竟与祖父札记中“噬界虫巢“的记载完全吻合。

地脉开始震颤。陆苍离攀住摇摇欲坠的垂脊，看见父亲的后颈爬满晶纹。那些蛛网状的纹路正在吞噬血肉，将家主锦袍染成星空的颜色。玄鸟玉佩彻底化作血玉，坠地时溅起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诡异的符文。

“快走！“父亲的嘶吼混着骨骼碎裂声。陆苍离被无形之力抛向祖祠，残宵剑破窗而出，剑柄精准地撞入他掌心。在意识沉入黑暗前，他看见苏映雪的金光与黑雾交融，无数人面虫正在啃食陆家祠堂的空间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