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帝崩身后事
魏泰和二年三月十三，帝崩于太极殿。
悲哭声止歇，王府中堂内还是那个麻布葛衣的少年，众法僧，比丘尼都已经离散，王府大门紧闭。
外客离开前，他们纷纷说大王真是孝子，一度昏厥，醒来后对着太极宫的方向长跪不止。
随后，就见荀思急匆匆地亲自来到要和他入室商议。
片刻，崔祎已经换上了一身丧服，和荀思、羊盏、杜规以及王宝坐在一起。
现在他们都没有心思去思考什么礼制之类的事情，心中只有一个疑问，那就是天子究竟是以什么方式驾崩的？他死前是否清醒，留下什么遗诏？
如果有，那遗诏中所指定的又是何人？
大家虽然心中都不免揣测，但现在时局危急，整个京城都已经执行了提前的戒严，武陵王府所在的长乐坊的大门也被缓缓关上。
王府的外围挂满哀悼的白幡，并让仆役彻夜点亮王府内的灯火。
更多的消息他们暂时无从得知，现在这个团建在崔祎周围的小团体还没资格下棋。
只能做好谋划，王府内人心一夜惴惴不安，在此暂且不提。
第二天，随着戒严解除，更多消息传来，在座的这些人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自然不乏消息灵通的渠道，因此崔祎也得知了一些或真或假的消息。
据说当天晚上，秦王曾试图带着王府护卫闯入宫中，却被负责把守宫门的宿卫禁军拦了下来。
晋王则在宫中宦者的引导下，通过北门进入了宫中。
甚至有人说，中常侍，观洛畿军容使，中领军将军鱼思贤带着宿卫军进入了尚书台，要求总揽百揆，并录尚书事。
被拒。
随后用刀兵要求这些台省文员立刻以自己‘得到’的天子中旨拟制书，由晋王弘承继大统。
不果。
大怒之下，据说只是怒了一下，他让自己手下的小吏动手起草了制书，没有得到任何有名台省官员的签名。
而胡后的手下人本来先一步赶到，却当场被那些披坚执锐的宿卫禁军所格杀。
这几乎就是一场政变，然而据说鱼思贤对这件事的定性仅仅是手下人试图带头作乱，杀了几个首恶，并未将此事继续上升到皇后。
可能是碍于她背后的势力，这场流血止于十余人而结束。
胡后依然得以在她的内苑中行使权力，而且已经成为了中宫太后。
似乎达成了某种妥协，棋还在下。
到了下午，崔祎所在的长乐坊才正式宣布结束了戒严状态。
全城哀悼中，他也得知了更多的消息，那在位十一年，做了许多错事的天子，终于成为了大行皇帝，梓宫停于后宫之内的一处偏殿当中。
大行皇帝的身后事诸多，庙号、谥号都没来得及定下，这需要群臣全程参与，而现在连群臣都被蒙在鼓里，十分气愤。
就连以前的太子支持者，尚书左仆射荀参也不例外。
为何荀参曾经在皇帝面前力荐晋王当太子，现在却会对晋王的行为感到愤怒？
原因很简单，属于他的权力被篡夺了。
这场风波中，让晋王继位的权力，并非由他这个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所行使的。
虽然尚书右仆射和尚书左仆射看似可以分庭抗礼，各自为尊，但实际上，朝中的绝大部分事情，尤其是与汉家相关的事情，理论上都应由荀参拥有决定权。
而拥立新君即位这件事更是如此。
然而，别说他了，就连尚书右仆射也完全在事前被蒙在鼓里。
所谓的让新君即位的诏书，竟然是那个任何士族都会看不起的阉人，靠着手中掌握的武力自入台省所发出的。
如此一来，权力的来源发生了变化。
在这位新天子即位的那一天起，他所即位的法统权力基石已经从根本上埋下了阉人可以染指相权拥立皇帝这一底层逻辑。
以后，拥有了这个底层逻辑，且不说这莫大的从龙之功晋王要分润给鱼思贤多少好处，单说以后他们那些人就可借此为突破口力，一步又一步地侵夺相权。
这样一来，让他这个百官之首如何自处？
别忘了洛阳城内外的兵权是怎么被一点点篡夺的。
无论本意如何，他也不能退，这可不是他自己的事，他这个被顶上去的旗帜都退了，身后那些人还要这面旗帜干什么？
何况，即便在他本意看来，这其实就是他一直示好的晋王对他的背叛。
是的，逻辑就是如此简单。
‘我支持你做某件事’这句话重要的是前半部分还是后半部分？
日常生活中可能都差不多，但在政治中‘我支持你’的后半句不会说出口的话，永远是‘你要给我回报’
我支持你做某件事情，不是因为我想看到你做成这件事，而是因为我想看到你因为我而把这件事情做成。
而如果你竟然在没有我的支持下去做这件事，失败也就算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可你要是真把这件事情做成了，那恐怕我不仅仅只是不会再支持你这么简单了。
政治本就是讲究投桃报李的，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支持。
然而，晋王崔弘又有什么选择呢？
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不敢轻易相信尚书左仆射荀参。
在他的猜忌心之下，那位曾经被他视为助力的相公，已经与武陵王崔祎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谁让他觉得父亲母亲和外臣都要背叛自己呢。
处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已经要被精神压力逼疯了。
如果为君者猜疑一个臣子，那倒霉的肯定是那个臣子。
如果他猜疑所有人，那倒霉的只有他自己了。
这就是崔祎所做的事，把怀疑的种子埋入人心，他们自己会把他们逼疯的。
这样的晋王，即使想相信，也不敢相信之前倚重的人了，谁也不信。
他生怕母后会借机拥立在宫内的汉王为天子，而自己错失良机，又害怕秦王武力夺位。
就在此内外交困之际，那位权宦鱼思贤到了府外，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只要他稍稍点头，借助宦人的力量，就能够压服台省，母后，秦王。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尽享那贵不可言的滋味。
反之，最后的助力也被他得罪了。
你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