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八百年风霜，尽拢于黑氅之下
寒月如钩。
钩如血。
血珠坠入雪地时，竟绽出酒香。
雪地如胭脂铺陈。
宁仙在笑。
黑衣墨发，无风自动，眉间银纹熠熠生辉。
他双手负在背后，目光映着眼前数千身影——
如附骨之蛆的黑影。
层层叠叠，数之不尽。
八百年来风霜，尽拢于黑氅之下。
杀气比北风更割喉。
八千柄剑同时出鞘，却斩不断飘落的雪。
“宁仙，你名为仙，实为魔。”
“今日我正道九派势必要踏破你的魔窟，叫你身首异处。”
“宁仙，你简直丧心病狂，为了长生，不惜以千万人为饵，饲养你那长生蛊。”
“你已经犯下滔天罪恶，罄竹难书。”
“魔头，你夺我贞洁，杀我全家，诛我九族，此仇此恨，倾尽三江之水也难以洗净。”
......
宁仙他掸了掸氅上霜，冷眸扫过众人，嗤笑道：
“说完了吗？”
“那就一起上路吧！”
话音落下，他伸手一弹。
只听得一道风声响起，月光忽然碎成千万片。
当先几人的喉间微凉，雪地忽绽红梅。
尸体倒在地上的那刻，宁仙正仰头饮月光。
饮得是众人将坠未坠的泪。
“快跑啊——”
“他已经是半步九转蛊仙，欲借我等性命踏入那永生之境——”
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
乌泱泱的人群顿时如鸟兽四散。
“跑得了吗？”
宁仙冷笑一声。
十指连弹。
豪光竞发，眉间银纹化作一只玉蝉。
当第七十二朵红梅绽放时，雪地突然响起琵琶声。
不是琵琶。
是韩天尊的指骨在月光下迸裂，撑天瓶碎裂成片。
虚空裂开时，
方魔尊的春秋蛊亦是化作血蝶，被玉蝉尽数吞噬。
顷刻间——
红梅映照人间。
宁仙的指尖停在半空，
不是慈悲，
是在等雷。
轰——
黑气弥漫九天，天雷滚滚而落。
黑蟒缠住天雷的刹那，
他已化作月光，
只余雪地里。
真正的魔——
原是不屑辩白的。
......
岁寒。
雪色吞尽人间。
宁仙睁开眼眸，目光掠过四周，一抹惊愕之色浮现。
镜中。
少年在笑。
唇红齿白，剑眉星目。
剑眉下的眸子却积着八百年霜。
黄历悬在梁上。
甲辰年正月初七的朱砂未干——
他竟在八百年后咬住了自己的影子。
“我这是回来了——”
修真界八百年，他日日夜夜想要回来。
如今——
他真的回来了，却反而有了一丝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嗡——
轻微的翅膀震动，玉蝉伏在指尖。
正是他的本命仙蛊——长生蛊。
这吞过三万修士心头血的小东西，此刻正啜饮他的恍惚。
不过——
与正常长生蛊不同的是，这只玉蝉透体碧绿，背生六翅，翅膀之上隐隐刻有春秋二字。
“阿宁——”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人咳嗽震落檐上雪。
宁仙推门，盯着他襟前墨渍。
他脑海之中的思绪如秋波起伏，终于在岁月的终点响起这个人——
八百年前最后一个亲人，
原是二伯宁崇尚衣角的陈年酒痕。
“二伯！”
宁仙微微颔首招呼。
宁崇尚伸手拍了拍宁仙的肩膀，道：
“你父母已经下葬，你将来打算怎么做？”
宁崇尚虽然问的是今年新雪，实际却是去岁血案。
宁仙眸光一滞，数着窗棂冰花。
第七朵的形状像极车祸现场。
他的父母在去年年末因为与大伯家的二女婿林晚荣发生争执，被林晚荣的父母开车撞倒。
虽然送到医院抢救，却并没有抢救回来。
衙门以林家认罪态度良好，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更因为林晚荣有官位在身的关系，判了一个缓期。
那个时候的宁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恨自己没有能力，自己家破人亡，林家日日笙歌。
“我准备过几日再走！”
宁仙说得温柔，檐下的冰棱却突然炸裂。
指尖的玉蝉振翅，碧绿的光影中映着林家寿宴的红烛。
那个时候，林家满门都在。
正好可以用他们的血酿酒。
宁崇尚走后。
宁仙对着镜子，玉蝉融入他的身体，在眉心凝成一道银纹。
墨发快速生长，散落在肩上。
镜中忽然掠过修真界血河，八百转世仇敌的哀嚎。
凝成发间一缕银丝。
正月十三。
乃是林晚荣母亲周氏的七十大寿。
林家后院的海棠该开了。
宁仙对镜，束发而笑。
玉蝉染血才能透亮。
真正的复仇，
从来不是杀人。
是教仇敌看见，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如何在掌心——
一寸寸化作飞灰。
十三。
忌：出行，安葬，祈福，会亲友。
宁仙负手立在阁楼，看着林家宾客齐聚，百万豪车不断停下。
人来人往，笑声不绝。
宁家大门上的白绫还未揭下，透着白绫映照着林家的彩灯。
你让我宁家家破人亡，还妄想要你林家风生水起？
宁仙的手指微微握紧，眉宇间的银纹散发出隐隐毫光。
此时。
一辆价值百万的豪车停下。
毫光迅速飞出，钻入那与宁仙年纪相仿的少女耳后，钻入她白皙的肌肤之中。
少女秀眉蹙起，并无任何不适。
她回眸刹那，耳垂红痣突然变成琥珀色。
裹着八百年前饿狼谷的月光
没有看到什么异样后，少女便随着中年男人迈入林家大院。
“林如意，未来的武道天骄。”
宁仙眸光低垂，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不知道，当你亲手撕开你祖母的胸膛，挖出她的心肝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这武道天骄，还会不会如同当年那般骄傲。
前世的宁仙，想尽办法想要复仇，甚至找到了这个世界隐藏的武道界。
结果却发现——
林晚荣的女儿林如意竟然拜入武道大宗——
问天道的门下。
更是问天道万人之上的圣女。
林如意性子高傲，擒下宁仙后，并未杀他，反而想尽办法羞辱他。
武道圣女黑丝玉足碾过他胸膛，玉趾踩在他的脸上。
宁仙虽抵死不从，却仍逃不掉她的羞辱。
之后更是被她打断双腿抛入饿狼谷。
狼群啃噬血肉之后，他垂死之际。
一道毫光带他到了修真界。
展开了一场八百年求生之路。
指尖琉璃盏晃动，绯红的血液中映照着林家大院里的一切。
周氏高坐在大堂中的金丝楠木椅上，接受四方宾客拜访。
这些人，有的是为了巴结林晚荣，有的是为了讨好林如意。
给足了周氏的面子。
“如意拜见祖母。”
林如意对着周氏盈盈一拜。
在众人的掌声中，宁仙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目光透过人群落在林如意的身上，手指微弹——
任鲜血顺着琉璃盏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