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野兽一起学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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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言
思考的艺术

“我需要[1]一个哲学家。”汉克光着上身站在浴室。

“什么?”朱莉问道。

“我需要一个哲学家。”

“你漱口了吗?”

“我需要一个哲学家!”汉克越发焦躁地说道。

“你需要的是漱口。快回洗手池去。”

“我需要一个哲学家!”汉克坚持。

“斯科特!”朱莉大喊道,“汉克需要一个哲学家。”

我是一个哲学家。可是从来没有人需要我。我急急忙忙跑到浴室。“汉克,汉克!我是哲学家。你要什么?”

他看上去很困惑。“你不是哲学家。”他斩钉截铁地说。

“汉克,我确实是一个哲学家。这是我的工作。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汉克,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有东西卡在我的牙齿缝里。”[2]

一根牙线。汉克需要一根牙线——那种叉子形状的塑料片,上面绷着牙线。

这就说得通了。牙线才是你可能需要的东西,特别是如果你才2岁,而你的生活目标是用廉价的塑料片填满垃圾堆,以满足暂时的消遣。哲学家不是人们需要的东西。人们总是喜欢向哲学家指出这一点。

☆☆☆

“哲学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呃,呃……我们主要是在思考。”

“你们思考的是什么?”

“什么都思考。正义、公平、平等、宗教、法律、语言……”

“我也思考这些东西。那我是哲学家吗?”

“你可能是。你仔细地思考它们吗?”

我已经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次这样的对话了。但这是因为我从未进行过这样的对话。这些只是我想象的,如果我告诉陌生人我是哲学家,事情会怎么样。我几乎总说我是律师。除非我在跟律师说话,那么我就会说我是法学教授,这样我就可以摆摆架子了。如果我跟另一位法学教授说话,那么我肯定是哲学家。但如果我跟一位哲学家说话,我就又变成律师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障眼法,好让我在任何对话中都占据优势。

但我确实是哲学家。我仍然觉得这很不可思议。我并没有打算成为哲学家。在佐治亚大学的第一个学期,我想选的课是心理学导论。但那门课报满了,而哲学入门这门课还可以选。如果心理学课还有名额,那我也许会成为一名心理学家,而本书可能通篇都是实用的育儿建议了。本书也有一些育儿建议,但大部分都不太实用。事实上,我的主要建议是:与你的孩子(或别人的孩子)聊天。他们好玩极了——而且是不错的哲学家。

我缺席了第一天的哲学课,因为我们这群人——我指的是犹太人,而不是哲学家——在每年秋天的某个随机的时间庆祝新年。但我上了第二次课,第二个小时我就迷上了它。克拉克·沃尔夫教授问我们每个人什么是重要的,他在教室走了一圈,在黑板上写下我们的答案,再在后面写下我们的名字,以及说过类似话的著名哲学家的名字。

幸福:罗宾、莉拉、亚里士多德

快乐:安妮、亚里斯提卜、伊壁鸠鲁

做正确的事:斯科特、尼拉杰、康德

没有什么是重要的:维贾伊、阿德里安、尼采

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黑板上,让我觉得我的想法或许是有意义的——我可以参与到包括亚里士多德、康德、尼采这样的人的对话中。

这么想是一件疯狂的事,我的父母发现我的想法后很不高兴。我记得当时在一家烤鸡店里,我坐在父亲对面,说我打算主修哲学。“什么是哲学?”他问道。这是一个好问题。他不知道答案,因为他选课的时候心理学还剩一个名额,于是他就选了心理学。但我意识到我遇到了一个难题:我也不知道答案,而我已经上了几个星期的哲学课。我想知道:什么是哲学?我为什么想研究哲学?

我决定展示给我的父亲,而不是告诉他。“我们以为我们坐在一张桌子旁,吃着烤鸡,聊着大学的情况,”我开头如此说道,“但如果我们不是呢?如果有人偷走了我们的大脑,把它们放在一个缸里,用电极连接起来,刺激它们,让我们以为我们在吃鸡,在聊大学呢?”

“他们能做到吗?”他问道。

“我认为不能,但这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没有这样做?我们怎么知道我们不是缸中之脑,幻想着一顿鸡肉大餐?”

“这就是你想要学习的?”他脸上没有流露出赞许的表情。

“是的,我的意思是:难道你没有看到这种隐忧吗?我们自以为知道的一切都可能是错的。”

他没有看到这种隐忧。当时《黑客帝国》还没上映,所以我也没法借助基努·里维斯的权威来证明这个问题是要紧的。继续念叨了几分钟关于大脑和大缸的事之后,我加了一句:“系里也开了很多逻辑学的课。”

“好吧,”他说,“我希望你去上这些课。”

☆☆☆

我说我成为哲学家有点儿不可思议。但这不对。真正不可思议的是我仍然是一个哲学家——我的父亲没有阻挠我,无论是那次晚餐时,还是在更早之前。因为我几乎从会说话开始就在做哲学了,而且我并不孤单。每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哲学家。他们长大后就不是哲学家了。的确,也许成长的一部分就是停止哲学探索,转而开始做一些更实用的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还没有完全长大。对于这一点,认识我的人都不会感到意外。

这不是因为我的父母对我不够上心。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思考一个哲学难题的情景。我当时才5岁,上的是犹太社区中心的幼儿园,在分组活动期间,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难题。我想了一整天,放学的时候赶紧告诉了我的母亲,她在走廊另一头教学前班。

“妈妈,”我说,“我不知道红色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的。”

“你知道啊。它看上去就是红色的。”她说。

“是的……呃,不是,”我支支吾吾地说,“我知道红色在我的眼里是什么样的,但我不知道它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的。”

她看上去一头雾水,老实说,我可能没表达清楚。我当时才5岁。但是我绞尽脑汁,想让她明白我在说什么。

“红色看上去是那样的。”她指着一个红色东西说。

“我知道那是红色的。”我说。

“那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红色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的。”

“它看上去就是那样的。”她越来越不耐烦地说道。

“没错,”我说,“但我不知道它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的。我知道它在我的眼里是什么样的。”

“它在你我的眼里是一样的,亲爱的。”

“你不知道它是一样的。”我一口咬定。

“我知道,”她说,又指了一下,“那是红色的,对不对?”

虽然她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没有放弃。“我们之所以把同样的东西称为红色,”我试着解释我的意思,“是因为你指着红色的东西告诉我它们是红色的。但是,如果我看到的红色是你看到的蓝色呢?”

“你不会这样做。那是红色,不是蓝色,对不对?”

“我知道我们都把那个称为红色,”我说,“但你看到的红色有可能是我看到的蓝色。”

我不知道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多久,但我母亲始终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妈妈,如果你正在看这些文字,我很乐意再试一次。)我清楚地记得,她是这样结束对话的:“别操心这个了。这不重要。你看到了就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让我停止做哲学,但不是最后一次。

☆☆☆

哲学家把我向我的母亲抛出的难题称为“色谱变换[3]。这种想法通常被认为是约翰·洛克提出来的,这位17世纪的英国哲学家的思想影响了美国宪法的起草者。但是我敢打赌,首先冒出这种想法的是成千上万的幼儿园的孩子。(事实上,著名的心灵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指出,他的许多学生记得小时候思考过这个难题。[4])他们的父母可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意义可言。但是,这个难题至关重要;事实上,它一扇窗户,通往这个世界和我们在其中所处位置的某些最深奥谜团。

洛克是这样说明这个难题的(你要是用英国口音大声念出来,就更容易读懂它了):

即使同一客体同时在几个人心中产生不同的观念,我们也不能指责它们是虚假的……例如,紫罗兰经过一个人的眼睛在他心中所产生的观念,与金盏花在另一个人心中产生的观念相同,反之亦然。[5]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年仅5岁,我对英语的掌握就比洛克更好了。至少,我没有像疯子一样把首字母大写[6]。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埋头苦读那些死了几百年的哲学家的长篇大论。本书的要点是:人人都可以做哲学,每个孩子都在做哲学。如果幼儿园的孩子没读过洛克就可以做哲学,那么我们也可以。

但我们已经读过洛克了,所以我们不妨看看自己能不能理解这段话。这短短的一段话中隐藏了诸多谜团:关于颜色的本质,关于意识的本质,关于用词语捕捉我们的某些体验的困难(或不可能性)。稍后,我们会思考其中的一些谜团。但最后一个谜团引出了一个更大的隐忧:从根本上说,他人的心灵对我们是封闭的。

他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可能与我们不同,而且这种不同并非仅仅在比喻意义上表示:他们可能对有争议的话题持不同看法。他们可能真的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世界。如果我能钻进你的脑袋——用你的眼睛和大脑去看——我可能会发现,从我的角度看,一切都颠倒了。停车的标志可能是蓝色的,天空可能是红色的。也许,这种差别会更加细微——被蒙上一层阴影,或者变得更明亮一点。但是,我不可能钻进你的脑袋,所以我不知道世界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的。我甚至不可能知道,世界在我最了解的人(我的妻子和孩子)的眼里是什么样的。

这是一种让人感到孤独的想法。假如洛克是对的,那么我们在某种重要的意义上被困在自己的脑袋里,与他人的体验相隔绝。我们可以猜想这些体验是什么样的,但是我们无法知道它们。

我不认为,这种想法出现在许多上幼儿园的孩子身上是偶然的。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在努力理解他人——学着读懂他们的心思。你如果搞不懂别人在想什么,在这个世上就走不远。我们必须学会预判他人的行为,以及他们对我们的行为的反应。为了做到这一点,孩子们不停地产生关于周围人的信念、意图和动机的理论,并检验这些理论。当然,他们不会这样说。这不是他们有意识去做的事情。但是,他们从儿童餐椅上把吸管杯丢下来,也不是有意识地做的,尽管那同样是一项实验——物理上和心理上的。(它每次都会掉下来,总有人会捡起来。)

我不知道那天在幼儿园,我为什么会去思考颜色。但我发现——只是通过思考——我读懂别人想法的能力是有限的。我可以通过观察母亲的行为,了解她的信念、动机和意图。但是不管我怎么做,我都无法了解红色在她眼里的样子与在我眼里的样子是否一致。

我们会回到这个难题。正如我所说,它是一扇窗户,通往这个世界的某些最深奥的谜团。孩子们总是透过这扇窗户张望着。而大多数成年人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

☆☆☆

当我说孩子们总是透过这扇窗户向外看,人们都不相信。他们说,没错,想到了“色谱变换”的问题。但你来成了一个哲学家啊。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如果我自己没有孩子,我可能会同意他们。我有两个儿子:汉克,你已经见过了;还有雷克斯,比他大几岁。雷克斯3岁的时候,就说出了一些涉及哲学问题的话,即使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在他们谈论的事物上,哲学已经呼之欲出了。有一天,朱莉问(当时8岁的)汉克午饭想吃什么,并给了他两个选项:塔可,或前一天晚上剩的汉堡包。这个选择可难坏了汉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问他,在父母必须死一个的情况下救爸爸还是救妈妈。[7]他花了好一阵子才做出决定。

“我要吃汉堡。”他说,时间好像过了几十年一样。

“已经在桌上了。”朱莉回答。只要有汉堡,汉克就总是选汉堡。

对这个结果,汉克并不开心。他开始哭。

“怎么了,汉克?”我问,“这就是你想吃的啊。”

“妈妈没让我决定。”他说。

“让了啊。你说你想吃汉堡,现在给你汉堡了。”

“不,”汉克说,“她猜到我了。”

“没错,但她猜对了。”

这照样是对我的不尊重。”汉克坚持。他的汉堡在他号啕大哭的时候冷掉了。

第二周,我在法哲学课上讨论了“预先惩罚”(prepunishment)。这种观点认为,如果我们毫无疑问地知道某人会犯罪,我们可以在他犯罪之前惩罚他。有些人怀疑,我们是否能做出足够准确的预测。其实,我不怀疑。不过,还有另一种反对意见,与汉克的想法类似。

这些人认为,在某人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就把他当作已经做出决定的人来对待是一种不尊重,即使你知道他最终的决定是什么。应该让他的决定起作用,在决定之前他是自由的,可以选择不同的方向,即使你知道他不会。(又或者说,他不是自由的?你能预测他将做什么,是否意味着他没有自由意志?)我跟班上的同学说了汉克的事,我们讨论他是否有理由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很多人认为他有理由。

在上课的时候,我常常这样做。我会分享一个关于我孩子的故事,这个故事呼应了我们讨论的议题。然后,我们讨论孩子们所说的是不是对的。在和同事交谈时,我也这样做,因为孩子们给我提供了绝佳的例子。现在,雷克斯和汉克在法哲学家当中已经小有名气了。

多年来,人们总是对我说,我的孩子不正常——他们之所以做哲学,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哲学家爸爸。我不这么认为。他们的想法通常是灵机一动的,他们不是被我们之间的对话带着走。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4岁的雷克斯想知道他的一生是不是都在做梦。这个问题,哲学家已经问了很久了。但是没有哪个哲学家问过雷克斯——甚至没有在他周围讨论过。(我们将在第8章探究知识的本质时讨论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如果说我的孩子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做哲学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并且加以鼓励。

在我发现加雷思·马修斯(Gareth Matthews)的作品后,我的看法得到了证实。他是一位哲学家,把他的大部分职业生涯都献给了孩子们。他在2011年去世,当时雷克斯才1岁。我没有见过他,但我真希望有机会见到他,因为马修斯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孩子们的哲学能力。

马修斯和我在同样的情况下对孩子产生了兴趣。他的孩子说了一些哲学性的话。他家的猫毛毛[8]身上长了跳蚤,(当时4岁的)莎拉问他跳蚤是从哪里来的。[9]

马修斯对她说,跳蚤肯定是从某一只猫身上跳到毛毛身上的。

那只猫是怎么长的跳蚤?”莎拉问。

马修斯说,跳蚤肯定是从另外的猫身上来的。

“可是,爸爸,”莎拉一口咬定,“它不可能永远一个接一个;可以永远一个接一个的只有数字。”

当时马修斯正在上一门课,讨论的是旨在证明上帝存在的“宇宙论证明”[10]。这种证明方式有诸多版本,其中一些是很复杂的。不过它的基本思路很简单。每个事件都能推出一个原因。但它不可能无限地倒推下去。因此必须存在某个“第一因”,它本身是没有原因的。有些人认为,这个第一因就是上帝——持这种观点的人中最有名的是托马斯·阿奎那。

这种证明方式存在一些问题。为什么原因接原因的链条一定要有尽头?或许,宇宙是永恒的——在两个方向上都是没有尽头的?再说了,即使存在一个第一因,我们为什么要认为它是上帝?但是,重要的不是这种证明方式是否说得通(我们会在第12章中讨论上帝是否存在),关键是要看到莎拉再现了它的逻辑。“我正在给我的大学生们讲授关于第一因的证明方式,”马修斯写道,“而我4岁的女儿凭一己之力就提出了‘第一跳蚤’ 的论证!”[11]

这让马修斯大感意外,因为他懂一点儿发展心理学。根据以“认知发展理论”闻名的瑞士心理学家让·皮亚杰的说法,莎拉应该处于前运算阶段[12],这个阶段的孩子还不会运用逻辑。[13]但是莎拉的逻辑非常精妙——比“宇宙论证明”更有说服力。不管你如何看待原因的无限倒推,你都难以想象猫的无限倒推。

好吧,我猜你们可能会说:马修斯只是又一个有哲学天赋的孩子的哲学家爸爸。这并不能告诉我们普通孩子的情况。但是马修斯没有止步于自己的孩子。[14]他和那些不是哲学家的人交谈,并且听到了他们的孩子有许多类似的故事。接着,他又前往校园,与更多的孩子交流。他把涉及哲学问题的故事读给孩子们听,在旁边听他们对此的争论。

马修斯的故事中,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叫伊恩的小男孩和他妈妈的故事。[15]一次,伊恩和他妈妈在家里,有一家人来做客,他们的三个孩子占着电视机,导致伊恩没法看他最爱的节目。这家人走后,他问妈妈:“凭什么三个人自私就比一个人自私要好呢?”

我太爱这个问题了。它如此简单——又如此有颠覆性。很多经济学家认为,公共政策应该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们的偏好。一些哲学家也这么想。但是伊恩却让我们去问:如果偏好纯粹是出于自私,我们是否应该在乎它们?这里也暗含着对民主的挑战。假设伊恩的母亲让大家投票决定看什么节目,用自私的孩子的票数来解决问题,是一个好办法吗?

我觉得不是。假如伊恩是我的孩子,我会向他解释,我们让客人选择看什么节目,是出于对客人的尊重——而不是因为他们人数占优。这是一种好客的做法,所以哪怕人数不占优,我们也会这样做。

那么民主呢?我们后面再谈这个问题,因为雷克斯认为我们的家庭应该是一个民主的家庭。现在,我只想说:民主不应该是将人们的自私偏好加起来的一种方式。选民应该具有公共精神。他们应该寻求促进共同利益——以及正义和公平这些重要的价值观——而不是单单追求他们自己的个人利益。别误会我的意思。我相信民主,即使它没有达到那种理想。但是我和伊恩一样认为,更多的人表现得自私,只是更多的自私——它不是做决定的好办法。

伊恩的妈妈被他的问题弄糊涂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怀疑,大多数成年人也会遇到同样的困惑。小孩子常常质疑大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事实上,这是他们成为好哲学家的原因之一。“成年人必须培养做哲学所需要的天真”,马修斯说,但是“对儿童来说,这种天真是完全自然的”。[16]

至少,对特别小的孩子来说是这样。马修斯发现,“对哲学的自发探索”[17]在3—7岁之间很常见。8—9岁时孩子们似乎放慢了脚步[18],无论是公开地还是私下地。我们很难说这是为什么。或许是他们的兴趣转移了,又或许是他们在同龄人或父母的压力下,不再提出幼稚的问题。不过,马修斯发现,很容易引发这个年龄段或更大的孩子之间的哲学对话——而且他对他们思考问题的聪明之处惊叹不已。事实上,马修斯认为,在某些方面,孩子是比成年人更好的哲学家。

☆☆☆

我想这听起来很奇怪。“儿童发展”的概念本身似乎预设了孩子们的心智是日渐成熟的——随着他们长大变得越来越复杂。但在马修斯看来,至少就某些技能而言,情况恰恰相反。[19]孩子们以一种“即使最具想象力的成年人也无法企及的新鲜感和创造力”[20]探索着哲学。这种新鲜感来自孩子们对这个令人困惑的世界的发现。几年前,心理学家米歇尔·乔伊纳德收听了一些幼儿和父母相处时的录音。[21]在短短200多个小时里,她听到了将近2.5万个问题。平均每分钟不下两个问题。其中大约四分之一的问题是要求得到解释的,孩子们想要弄清楚事情是怎么样的或者为什么是这样的。

孩子们还喜欢自己思考问题。另一项研究发现,如果没有得到怎么样为什么问题的答案,孩子们就会自行想出解释。[22]即便得到了答案,他们也常常不甘心。他们会接着追问为什么,或者质疑给出的解释。

但是我们还没有提到,孩子们成为好哲学家的最关键的原因:他们不在乎是否显得愚蠢。他们还不知道严肃的人不会在一些问题上浪费时间。正如马修斯所解释的:

哲学家问:“时间究竟是什么?”而其他成年人却不假思索地以为,他们早就不必再问这个问题了。他们或许更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本周的购物,或者去取一份报纸。他们或许只关心现在几点了,却从未想过去问:“时间是什么?”正如圣奥古斯丁所说的那样:“那么,时间是什么呢?如果没有人问我,我倒是清楚。如果让我向提问的人解释,我就茫然不解了。”[23]

多年来,我都试图回答这样一个听起来同样愚蠢的问题:什么是法律?我是法学教授,你或许以为我应该知道(我在密歇根大学教书,同时在法学院和哲学系任职)。但是说实话,大多数律师和奥古斯丁一样:只要不被问,我们就都觉得自己知道法律是什么;一旦被问起,反而不知道了。

我的许多同事对自己的无知不以为意。他们有要紧的事要忙。我猜,他们觉得我因为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显得愚蠢。但我认为,我们偶尔也应该愚蠢一点。我们应该从实际事务中退一步,像小孩子一样想问题。这是一种重拾孩子对世界惊奇的方法——也是一种提醒我们自己对世界的认识有多么浅薄的方法。

☆☆☆

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老师让雷克斯写下他长大后想做什么。老师把孩子们的职业志向清单寄回家,但她没有说哪个孩子想从事哪项职业。不过,从清单上找出雷克斯的志向并不难。有几个想当消防员的,几个想当医生的,一些想当老师的,还有多到让人意外的孩子想当工程师。但只有一个“数学哲学家”。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问了雷克斯这个我自己也回答不了的问题:“金德小姐说,你想当数学哲学家。那么,什么是哲学?”

雷克斯沉思了片刻。随后他说:“哲学是思考的艺术。”

我给我父亲打了电话。“还记得我第一次从大学回家时,我们在那家烤鸡店吃晚饭吗?我对你说我想学哲学,你问它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他不记得了,也不太在乎。但雷克斯说得对。哲学是思考的艺术。哲学难题需要我们思考自己和世界,力求更好地理解两者。

大人和孩子以不同的风格来做哲学。成年人是更循规蹈矩的思考者。孩子们则更有创造力。成年人对世界了解很多。但是孩子们可以帮助他们看到,他们对世界的了解其实有多么不足。孩子们好奇而勇敢,成年人则往往谨慎而封闭。

在斯坦福大学任教的大卫·希尔斯说哲学是“用律师的方法来处理孩子们天生就会问的问题的笨拙尝试”[24]。这是对专业哲学的恰当描述。不过它预设了一种不必要的劳动分工。大人和小孩可以一起做哲学。

的确,他们应该一起做。大人和小孩之间的对话可以是合作的,因为每个人都能贡献不同的东西。[25]而且他们也会玩得很开心。在某种程度上,哲学是一种游戏——观念的游戏。[26]我们当然应该像小孩子一样思考。但我们也应该和他们一起思考。

☆☆☆

这本书虽然是由孩子们的问题所激发,但并不是写给他们的。事实上,孩子们是我的“特洛伊木马”[27]。我不是写给小孩子的头脑的。我是写给你们的头脑的。

不管有没有你,孩子们都会探索哲学。我希望你能重新拾起这种方法。我希望帮你看到日常生活中潜藏的哲学议题,并向你传授一些相关的知识,从而让你放心地和孩子们探讨哲学。

我将和你分享一些故事,主要是关于雷克斯和汉克的。有些故事里,雷克斯和汉克做哲学。他们发现了某个难题,于是想办法解决它。另一些故事里,他们的言行会暗含哲学难题,不过他们自己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些故事只是关于我们糟糕的育儿方式的——哲学可以指出一些我们做错的地方。

有时我们跟两个男孩一起思考。有时我们对他们进行思考。有时我们采取自己的方式,对他们提出的问题进行一番成年人的思考。不过两个男孩永远不会离我们太远,因为他们有很多话要说。

雷克斯和汉克将带我们展开一趟当代哲学之旅。不过,就像那些最棒的旅行一样,这趟旅程是有些奇特的。我们遇到的某些问题是普遍的。这些问题在养育任何一个孩子的时候都会出现。我们可以把关于权威、惩罚和上帝的问题归在这个类别下。其他一些问题反映了雷克斯和汉克的个人兴趣,例如宇宙有多大。每个孩子都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家长们听说我的这个计划后,常常跟我分享他们孩子问的问题。有些问题妙极了。有一个小女孩连续几个星期都会在每天晚上睡觉前问她的妈妈:为什么白天总是会到来?[28]她妈妈向她解释了地球的自转,但显然,她并不是对这种机制感兴趣。换作我,我可能会跟这个小女孩聊聊持续创造[29]的观念——这种观念认为,上帝并非只是在起初创造世界,而是每时每刻都在创造世界。但是,我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能让她满意。说不定,这个小女孩的问题源于一个阴暗的角落——源于她对这个世界的焦虑,以及她被抛入的境况。[30]

我的孩子并不阴暗——至少目前是这样。但他们一直充满好奇心,所以本书涵盖的内容很广泛。这本书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叫作“理解道德”。在这一部分中,我们会问什么是权利,以及什么可以推翻这些权利。我们会问,我们应该如何应对不道德的行为。特别是,我们会思考复仇是否有时是正当的。我们也会思考惩罚——什么是惩罚,为什么要做出惩罚。接下来,我们会思考权威。我们会问,“因为我是这么说的”是否真的可以成为让孩子服从命令的理由。最后,我们会思考那些我们不应该说的话——语言中的坏家伙。(我要先提醒你,我偶尔会说一点儿脏话,可能还不止一点儿。不要苛责我。我会在第5章为自己辩解。)

在第二部分“理解自身”中,我们将转向关于身份认同的问题。我们会问性、性别、种族分别是什么。但我们也不会把道德抛在脑后。在思考性与性别的时候,我们会问它们在体育运动中应该扮演什么角色。而在思考种族的时候,我们会问它是不是某种责任的基础,以及奴隶制和种族隔离应不应该让人得到赔偿。

第三部分是“理解世界”。它从关于知识的问题开始。跟着雷克斯的思路,我们将思考我们有没有可能一辈子都在做梦。我们也会思考怀疑论——那种对于我们无法认识任何事物的担忧。接着,我们将探讨关于真理的问题,也将思考传说中的牙仙子。然后,我们把思绪转向我们的心智,因为我们想知道意识是什么。我们也将思考无限。在我们旅程的最后,我们会问上帝是否存在。

☆☆☆

我们的过程很迅速,至少对哲学家而言是如此。我们要讨论的任何一个话题,都足够你用一辈子来研究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抓住要点。不过,假如一切顺利,等你看完这本书,你就会有充分的准备去思考我们所遇到的难题——无论是与孩子一起还是独自思考。这正是我爱哲学的原因之一: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在跟人交流或者独自沉思时,你都可以做哲学。你只要把事情想透彻就可以。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希望你用一种不同于读其他书的方式来读这本书。大多数非虚构作品的作者都希望你相信他们书里说的话。他们希望你接受他们的权威,采纳他们思考世界的方式。

这完全不是我的目的。当然,我也想说服你接受我的看法。但事实上,我很乐意你有不同的想法——只要你把它们想透彻了。老实说,我建议你用怀疑的态度来看待我给出的论证。不要假定我就是对的。甚至,不妨假定我哪里出错了,再看你能不能找出问题所在。

但我也拜托你,不要只是反对。假如你认为我出错了,请给出你的理由。给出理由之后,再想想我可能会怎样回应你,你如何反驳我,我如何再次反驳你。如此你来我往,直到你觉得该考虑的都考虑到了。但是,可别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你走得越远,就懂得越多。

这就是哲学家(至少是成年的哲学家)的工作方式。我对我的学生说:当你对另一位哲学家的作品有反对意见时,你应该假定他们已经想到这一点——而且认为这种意见大错特错,甚至不值得一提。然后,你应该试图弄明白你错在哪里。如果你思来想去还是无法搞清自己错在哪里,那就是时候把它告诉别人了。这么做的目的是,养成像看待他人的想法那样批判地看待自己的想法的习惯。

这条建议也体现在我与男孩们交谈的方式中。在我们家,没有“有权发表自己的意见”(像美国人挂在嘴边的那样)一说。你必须为自己的观点辩护。我向两个男孩提了很多问题。接着我质疑他们的回答,于是他们不得不批判性地反思自己的想法。这么做有时会让他们很不开心,但我认为这是养育孩子的重要一环。

我们都习惯于支持孩子的兴趣——并且帮助他们发现新的兴趣。我们让他们接触艺术、文学和音乐。我们鼓励他们尝试各种运动。我们和他们一起做饭。我们和他们一起跳舞。我们教他们科学知识,让他们拥抱大自然。但是有一项任务,很多父母都忽视了,因为他们没有把它当作一项单独的任务:支持孩子成为思考者。

在本书的旅程中,你将会学到很多做到这一点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提出问题——然后质疑答案。但你用不着扮演老师的角色。其实,如果你不这样做,反而更好。

加纳·莫尔·洛内领导着华盛顿大学的儿童哲学中心。和马修斯一样,她前往校园,与孩子们谈论哲学。但她并不教他们哲学。[31]相反,她与他们一起做哲学。这个区别很微妙,也很重要。孩子们已经能够做哲学了——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你还要好。因此,请把他们当作合作者。认真对待他们的想法。试着与他们一起解决问题,而不是替他们解决问题。在谈论哲学的时候,与孩子合作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很可能,你也不知道答案。

这就引出了我的最后一项呼吁:把你成年人的感觉放在一边。大多数成年人都跟我的父亲一个样。他们对哲学家所思考的种种难题很不耐烦;那些难题跟实用沾不上边。担心世界不是它表面上的样子,不会让你把洗衣服的事情做完。但我希望我和两个男孩可以给出全新的视角,至少暂时如此。既然世界可能不是它看起来的那样,为什么还要去洗衣服呢?

☆☆☆

最近,雷克斯和汉克很好奇,为什么这本书叫作《脏兮兮、凶巴巴、矮墩墩》[32]。你以前可能听过这个说法。它出自托马斯·霍布斯,霍布斯和洛克是几乎同时代的人。霍布斯很好奇没有任何政府的生活——一种哲学家称为“自然状态”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他认为这种情况是糟糕的。事实上,他认为这种情况下会出现“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33]在自然状态下,霍布斯说,生活将是“孤独、贫困、卑污、残忍而短寿的”[34]

我不知道自然状态是什么样子。但“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很适合形容一幢住着小孩子的房屋。

我们是幸运的。我们的生活不孤独,也不贫困。但是我们的孩子是脏兮兮、凶巴巴、矮墩墩的。

他们也是可爱和善良的。事实上,我们在这一点上也是幸运的。雷克斯和汉克非常可爱和善良。不过所有孩子都有脏兮兮和凶巴巴的时候。正因为如此,我们在下文中将思考复仇,思考惩罚能否被用来锻造更好的生物。

孩子们乐意接受这种形容,至少乐意接受其中一部分。

“你是不是脏兮兮和凶巴巴的?”我问汉克。

“可以说我是脏兮兮的,”他说,“但我不是凶巴巴的[35]。”

雷克斯撺掇我换一个书名。他想把这本书叫作《不脏不凶,只是矮》。惨遭滑铁卢之后,他又请求用这个书名来写博客。所以你要小心了。他可能会活跃在你附近的互联网上。

不过,到目前为止,他是本场演出的主角,他的弟弟汉克也是。他们是我认识的最优秀的哲学家。他们也是最好玩的、最有趣的。

[1] 原文为nee,是汉克作为幼童的错误说法。——译者注

[2] 原文为DER’ S FOMETHING FUCK IN MY FEETH,是汉克的错误说法。下面的“牙线”(flosser)与“哲学家”(philosopher)发音相近。——译者注

[3] 更常见的情况是,通过色谱的颠倒,即从红色到绿色的180度变换来呈现这个难题。关于这个问题及其哲学内涵的概述,参见Alex Byrne, “Inverted Qualia,”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Fall 2020 edition), ed. Edward N. Zalta, https://plato.stanford.edu/archives/fall2020/entries/qualia-inverted。

[4] Daniel C. Dennett, Consciousness Explained (Boston: Little, Brown, 1991), 389.

[5] 洛克接下来是这么说的(就像你看到的,这多少有点像我对我妈妈所说的话):“这一点是我们无从知道的,因为一个人的心灵并不能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去感知那些器官所产生的表象;无论观念还是名称,都不会被混淆或变成虚假的。不论那些表象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具有紫罗兰质地的东西都可以不断产生他所谓的蓝色的观念,具有金盏花质地的东西都可以不断产生他所谓的黄色的观念。他可以有规律地通过那些表象来区分那些事物,以满足他的用途。他可以理解并指出蓝色和黄色这两个名称所标记的区别,仿佛他心中关于这两种花的表象或观念与他人心中的是一模一样的。”

[6] 在上述引文的英文原文中,洛克把所有名词的首字母都大写了。——译者注

[7]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立马就能给出答案——不过答案肯定让我高兴不起来。

[8] 原文为Fluffy,意为蓬松的、毛茸茸的。——译者注

[9] 加雷思·马修斯转述了这个故事。参见Gareth B. Matthews, The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4), 1。

[10] 关于宇宙论证明的概述,参见Bruce Reichenbach, “Cosmological Argument,”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Spring 2021 edition), ed. Edward N. Zalta, https://plato.stanford.edu/archives/spr2021/entries/cosmological-argument。

[11] Matthews,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2.

[12] Matthews,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2.

xii页的脚注参见Gareth B. Matthews, Philosophy & the Young Child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0), 37-55。

[13] 马修斯记录了几个案例,在这些案例中皮亚杰压根不理解孩子们在说什么——因此错过了他们的想法的微妙之处。问题往往在于皮亚杰不像孩子们那么有创造力。

[14] 加雷思·马修斯将他与孩子们的许多对话收集在以下两本书中:Dialogues with Children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4) and Philosophy and the Young Child

[15] Matthews, Philosophy and the Young Child, 28-30.

[16] Matthews,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122.

[17] Matthews,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5.

[18] Matthews,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5.

[19] 正如我们将在第10章中看到的那样,许多发展心理学家现在同意马修斯的观点。孩子们的思想是截然不同的——既不更好,也不更差。

[20] Matthews,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17.

[21] Michele M. Chouinard, P. L. Harris, and Michael P. Maratsos, “Children’ s Questions:A Mechanism for Cognitive Development,” Monographs of the Society for Research in Child Development 72, no. 1 (2007): 1–129.关于对乔伊纳德的研究的讨论,参见Paul Harris, Trusting What Youre Told: How Children Learn from Others (Cambridge,MA: Belknap Press, 2012), 26-29。

[22] Brandy N. Frazier, Susan A. Gelman, and Henry M. Wellman, “Preschoolers’ Search for Explanatory Information within Adult-Child Conversation,” Child Development 80, no. 6 (2009): 1592-1611.

[23] Augustine, Confessions 11.14, 转引自Matthews,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13。

[24] David Hills, Stanford University,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accessed October 13,2021, https://philosophy.stanford.edu/people/david-hills.

[25] 参见Matthews, Philosophy of Childhood, 12-18, and Matthews, Dialogues with Children, 3。

[26] 参见Matthews, Philosophy and the Young Child, 11。

[27] 在古希腊神话中,英雄奥德修斯让士兵们藏在木马中,被特洛伊人当作战利品带回城中,以此攻破了特洛伊城。这个典故后来被用来比喻暗中进行某项活动,类似于中国的成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译者注

[28] 在《少说多看》一书中,加纳·莫尔·洛内提到她遇到过一位母亲,其女儿也问了这个问题。(洛内堪称马修斯之后最关注孩子的哲学家。她的《少说多看》一书分享了她在与孩子们的无数次哲学对话中学到的东西。)有可能我和她采访的是同一位母亲。如果不是的话,孩子们关心这个问题是很不可思议的。参见Jana Mohr Lone, Seen and Not Heard: Why Childrens Voices Matter (Lon don: Rowman and Little eld, 2021), 8。

[29] 关于持续创造的介绍,参见David Vander Laan, “Creation and Conservation,”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Winter 2017 edition), ed. Edward N. Zalta,https://plato.stanford.edu/archives/win2017/entries/creation-conservation。

[30] 这里的“焦虑”“被抛”是海德格尔的概念,参见《存在与时间》第29节“在此——作为现身情态”。——译者注

[31] Jana Mohr Lone, “Philosophy with Children,” Aeon, May 11, 2021,https://aeon.co/essays/how-to-do-philosophy-for-and-with-children.

[32] 本书英文版的书名是Nasty, Brutish, and Short。——编者注

[33] Thomas Hobbes, Leviathan, ed. A. R. Walker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04), 137.

[34] Hobbes, Leviathan, 84.

[35] 原文是British,是汉克的错误说法。——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