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哪个派出所的饭没吃过？
何柱子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要搁在不明情况的人身上，真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只可惜，
张耀东跟他在一个大院住了二十年，可太明白他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说什么帮衬邻居一把，实际上，不就是馋人家的身子吗？下贱。
不过何柱子不说，他也就不点明，两人站在一起吞云吐雾，随意聊着天。
“兄弟，这一大早的，你饭盒里装的什么？往哪儿送呢？”何柱子撇了一眼张耀东的网兜，随口问道。
“哦，没啥，这不我妈让我给我姐送的吗？”张耀东敷衍。
跟家里人可以说明白，自己是要追郝大力的。但跟外人就不必了，省得多生口舌。
“哦。”何柱子也没有追问。
突然，一道有些尖锐刺耳的男声传来：“呦，这一大早的，你们俩不赶紧收拾去，怎么在这里聊上了？
我说柱子，怎么看到我了当看不到啊？东子抽的烟是你的吧？快，赶紧给爷爷我也来一根。”
张耀东看过去，朝来者笑着打了个招呼：“徐哥。”
徐哥本名徐晓毛，个头挺高人却瘦，再加上那堪比驴一样的长脸，走在路上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徐晓毛家跟张家一样，也住在后院。他们家一共三口人，徐父在红星电影院放电影，徐晓毛则是被他走关系安排进了轧钢厂宣传科，子承父业，也是放电影。
这厮放映员，何柱子是厨子，两人同为八大员，又因为脾气不合，平时在大院里见面就掐，属于实打实的死对头。
此时，听到徐晓毛的话，何柱子斜眼乜他，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爷爷的烟是给人抽的，不是给牲口抽的！”
“我尼玛！！”徐晓毛怒了，但论武力，他不是何柱子的对手，更多的时候，他使用的是暗招。
大清早的不想挨揍，他一边在心里盘算怎么阴何柱子一把，一边脸上却不动声色，凑到两人面前，小声说：“昨儿委员会收缴了一批国外的电影带子，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让我去给他们放了一场。”
外国电影？何柱子和张耀东都来了兴致，两双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徐晓毛很满意他们俩的态度，说得更起劲儿了：“好家伙，一男一女上来抱着就啃啊！！老刺激了！”
他眉飞色舞的说着，何柱子擦了擦口水，却道：“看那种电影，不怕被人举报了？”
“怕什么？我就是一放映员，只是在为委员会工作的间隙，偷空瞄了一眼。再说了，委员会让我放，我敢拒绝吗我？”
“那倒也是。”何柱子点头，“是在咱们厂里放的吗？”
“大会议室，观影的都是咱们厂委员会的骨干。”
何柱子惋惜：“他们看电影时候，怎么就不让我去送面条当加餐呢？”
一想到自己痛失批判腐朽的资本主义的机会，何柱子就气的恨不得锤自己两拳。
麻蛋，早知道当放映员能有这个大机缘，他当初就不入勤行，改学放电影了。
徐晓毛就是为了跟丫显摆来的，见这厮一脸懊恼，顿时爽了。
他扭头，又看向张耀东：“东子，昨儿知青办又去你们家了？你工作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不会真打算下乡吧？”
张耀东摇头：“不知道呢，家里还没有商量好，那啥，徐哥，柱子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告别两人，张耀东继续往院子外头走，穿过垂花门和雕刻精美却又具有年代感的三折照壁，便走进了南锣鼓巷。
南锣鼓巷历史悠久，跟元朝大都同龄，辫子国时候，是镶黄旗的驻扎地。
这里的豪华四合院格外多，解放后，曾经的屋主们都跑了，房子或北站，或充公，现在，基本都跟三十八号院似的，沦为了大杂院。
南锣鼓巷地理位置好，毗邻东直门，什刹海，距离北海公园也不远。
出了巷子，张耀东就上了鼓楼东大街。
虽然才早上七点半，但街上已然已经喧闹起来。
随处可见的驴车，马车载着满满的货物，在马路上慢吞吞地走着。间或有畜生边走边拉屎，粪便又被粪兜子兜住。
有些个漏网之鱼掉在地上，大便落在地上便被见缝插针的三轮车车夫踩过，亦或者被自行车轱辘碾过。
相比早几年，这两年街上少了各种小吃，水果，拉洋片儿的叫卖声。
但这满大街都是绿军装，藏蓝色劳动布的场景，看起来依然让张耀东感觉到莫名的震撼。
顺着大街拐进板厂胡同又走了百十米之后，一个二进的广亮大门的四合院，便出现在张耀东的眼前。
四合院门口挂着一块牌子，白底黑字--交道口派出所。
交道口派出所是由原雨儿胡同、桃条胡同两个派出所合并而来。目前辖区包括7个社区，43条胡同，五条大街。还有轧钢厂，棉纺厂，机修厂等几个厂子。
因为管辖范围大，人口众多，属于三教九流汇聚地，是以比其他地方都要乱一些。
到了地方，张耀东没有走进派出所，反而凑到门房跟前跟他搭讪。
老头儿也是交道口这一片的老人，见张耀东大清早出现在这里，狐疑地看向他：“你小子又惹什么乱子了？跟人打架？还是别的？要写保证书赶紧进去，写完赶紧走。”
张耀东斜倚在墙上，看着他咋舌：“我说秦大爷，您怎么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呢？我到派出所难道就非得是那些事情？”
老头儿不为所动：“不然呢？你自个儿算算，自打你初中毕业不上学之后，就开始频造访派出所。
就咱们东城区的派出所，有你丫没去过的吗？哪个派出所的饭你丫的没吃过？
说句那啥的，老头子我回老家都没有你到派出所勤快！”
啊，这个，当面被人揭短，张耀东很尴尬。
“那不是以前吗？我早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那啥，我今儿来可不是为别的，我啊，是感谢咱们郝公安来了。”说着，还举了下手里的网兜。
“感谢郝大力？”老头儿警惕地看着他。
“对，昨天我跟雨儿胡同的宋大疤瘌闹矛盾，都是郝公安帮着调节的。我琢磨着，得感谢她一下……”
话没说完，就远远地看到穿着绿军装的郝大力出现在了附近。
“郝公安！！郝公安！！早上好啊！！”张耀东立刻振奋精神，朝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