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微微摇曳的枝叶，洒在一辆桑塔纳轿车上，地上和车上印出一簇簇跳跃的光斑。轻柔的歌声带着一丝杂音从车喇叭里飘出，歌词是：打开心灵，

剥去春的羞涩，

舞步飞旋，

踏破冬的沉默。

融融的暖意带着深情的问候，

绵绵细雨……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车旁的石头墩子上，两人正悠闲地对弈。“飞相！”

穿着洗得发灰的工作服、戴着解放帽的老头用纯正的蓝田土话大声喊道。“就等你这臭招呢！抽你的车！嘿嘿……”

对面那位身着半新的得罗（注：得罗是道士穿的蓝色常服）、头挽太极髻的中年道士奸笑着回应。

“老头儿，你这几天赢了我几盘啊？”中年道士挑衅道。

“你小子别猖狂！老汉当年在部队里当兵时赢过胡荣华！我这是被你车里放的那靡靡之音给影响了，你把那玩意儿关了！我一定杀得你跪地求饶！”老汉不服，伸手就要去拉副驾驶位置的车门把手。

其实他哪会摆弄这玩意儿？不过是心心念念想坐一下这少见的进口小汽车，哪怕就原地坐坐呢。

“哎哎哎！你这老汉真是不讲道理。我们可是说好你赢我一盘才能坐的，只要你赢了，我不但让你坐，还费着一块七毛的油带着你在山道上溜达一个钟头！”中年道士是个练家子，虽然没靠着车，但这手后发先至地按在门把手上，让老汉只能干着急。

“嘿！你小子，我老汉在这陪你下了三四天了，你就是看我是个老同志，也该高风亮节、尊老爱幼一把吧？瞧你这样，拿着个糖衣炮弹不断勾引老汉给你解闷儿，你不觉得害臊吗？”老汉急了。

“老汉，你摸着良心说，这几天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喝什么也给你弄两口。就这大红的铁罐子中华烟，你老汉也不比我抽得少。你还和我谈良心？一码归一码！要我载着你溜达，就赢我一盘，这是原则！”中年道士坚决不让步。

“说到这儿，你在这里待了七八天了吧？白天和我这老头逗闷子，晚上就睡这车里，你到底在干嘛啊？”老汉见中年道士软硬不吃，便转移了话题。

“我在等人！”中年道士有点愤愤地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然后用力踩灭。

“不要乱丢烟头啊！我这里有簸箕。”老汉的职业病犯了，急忙拿起簸箕把烟头扫掉。

“就你们镇这破旅游区，啥都没有，就建了个山门配套了给停车场，连服务区都没有建好，你还在这搞得像真的一样。你们这山门里有什么？你们不怕游客进去被老虎吃了？被山魈叼了？”中年道士带着点鄙视，又带着点嘲讽地说。

“万丈高楼不也得平地起吗？按现在年轻人说的，罗马还不是一天建成的呢！你别看我们现在刚办起来，等从西京到蓝田的高速修起来了，我们这里也能享受一下渭阳那边的发展速度。这关中可不只有兵马俑可以一观，我们这‘终南捷径’也有很多人想试试呢！”别看这老汉穿得土，可他的头脑紧跟实事，发展经济的思路清晰得很。

“我开车进山时一路上看到你们镇上的采石场都快把你的‘汉唐雄姿’给挖没了，你还在这里吹牛。”中年道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老汉听他这一说，马上有点垂头丧气，连声叹息道：“这发展经济不是只有一条路，有些人急不可耐，宁可断子绝孙也要马上发家致富。这里是我们一代代人待了几百上千年的地方，他们把它就这么毁掉，少数人拿着钱去西京、去京城，甚至听说还有跑外国去的，可我们这些老乡亲往哪里跑？所以我们要搞这个景区，还要搞好它！不挖石头、不砍树，把钱给赚了！这样我们的子子孙孙才能靠这一亩三分地继续活下去，还能越活越好。”这番话说着说着，老汉又激昂起来，这种一往无前的坚定让中年道士对他刮目相看。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崭新的墨蓝色得罗，挎着乾坤袋，背着包袱的年轻人走到中年道士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中年道士还沉浸在刚才和老汉交谈的情绪里，被这么一拍差点跳起来。他回头一看，只见这少年两目灿灿生辉，剑眉入鬓，鼻梁挺拔，唇瓣匀称，皮肤细白，配上那已经略显男子气概的脸型，简直让人感觉一股清流在心里淌过，无比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