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织魂金瞳

暮色浸染姑苏城，七里山塘的绣坊染缸腾起氤氲水雾。陆昭歌攥着半枚发黑的银针，指腹在《天工谱》残页上反复摩挲。绢布浸透的桐油味裹着血腥气——三个时辰前，养母咳出的血渍正渗进唐代连珠纹的缝隙。“阿沅姐，朱雀衔花针法当真能逼出蛊毒？“

少年转身时撞翻了青釉旋纹罐，晒干的木槿花瓣撒了满案。盲眼绣娘指尖银光未停，素白襦裙上的缠枝莲随呼吸起伏：“云锦堂的蚕王丝只剩三束，你若再失手......“

绷架上《瑶池宴舞图》突然震颤，西王母衣袂处的捻金线骤然断裂，整幅绣品泛起诡谲的靛蓝色。陆昭歌突然捂住右眼。

视网膜上炸开万千金丝，本该盲掉的左眼却清晰看见绣线里蜷缩的人影——那是三百年前坠井而亡的绣工，她的脊椎正化作金线融入织锦！“小心！“

他猛地扯开阿沅。原本端坐的绣架暴长木刺，青铜顶针化作毒蛇咬住少年手腕。血珠滴落的刹那，染缸里朱砂色突然沸腾，数十匹未染的素绫破水而出，如同巨蟒缠向两人。阿沅甩出五色绣线钉住窗棂：“去云梦泽找血蚕蛹！“

她的银剪划开掌心，以血为墨在空中画出传送阵。陆昭歌被气浪掀出门外时，最后瞥见盲女发间玉簪崩裂——那是他去年用碎布头雕的生日礼。乌篷船撞碎雾霭的瞬间，陆昭歌听见了织机声。

八百里云梦泽飘满绛纱，每片纱幔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织造场景。当他伸手触碰最近的水红色轻绡时，整条手臂突然浮现经纬纹路——那是失传已久的“天孙织锦纹“！“小子，你身上有玲珑阁的臭味。“

驼背老妪从芦苇荡撑船而出，船头堆着人皮缝制的绣绷。她枯指轻弹，陆昭歌怀中的《天工谱》残页自动展开，显现出用胎发绣成的小楷：【丙寅年七月初七，子时以处女血淬针】少年倒退半步踩进沼泽：“你们把阿沅姐怎么了？“

泥浆中伸出森白骨手，攥住他脚踝的指节挂着金缕玉衣的丝线。老妪咧开漏风的嘴，露出镶嵌翡翠的獠牙：“那盲女的眼睛，可是上好的缫丝工具......“陆昭歌右眼突然灼痛。

原本平静的湖面浮现巨型织机虚影，他清晰看到老妪背后连着三百根傀儡丝，每根都通向泽国深处的血色蚕室。本能地抄起船桨劈向虚空，某根绷紧的银丝应声而断。“织魂眼！“老妪癫狂撕扯自己面皮，“玲珑阁主找了百年的......“

她的惨叫被轰鸣淹没。泽国上空降下金色暴雨，每滴雨珠都是滚烫的锡液——这是云锦「妆花」工艺必用的材料！陆昭歌在青铜织梭上醒来。

九重纬纱将他裹成蚕蛹，透过金瞳可见每根丝线都流淌着符文。远处传来齿轮咬合声，十八名少女正被铁链栓在缫丝车上，她们的眼球连着蚕丝没入地下。“很壮观吧？“

锦衣公子摇着缂丝折扇走近，扇面百子图里的婴孩竟在啃食自己的手指。他指尖掠过陆昭歌暴突的经脉，冰凉的触感像毒蛇信子：“用你的眼睛做阵眼，就能复活真正的天孙织女......“少年突然咬破舌尖。

血腥味刺激金瞳显现织机全貌，他惊觉整座云梦泽就是件未完成的仙衣。地脉为经，人魂作纬，那些被困的少女正是刺绣用的“活色线“！“你听说过双面异色绣吗？“

陆昭歌任由锁链缠上脖颈，暗中将灵力注入《天工谱》。残页突然暴涨裹住两人，正面显现《璇玑图》的同时，背面浮出密密麻麻的诅咒符文。锦衣公子惨叫着想甩开绢布，却发现手脚已被回形针法缝在地面。陆昭歌趁机扯断最近的傀儡丝，被解放的少女们集体发出尖啸——她们的头发正化作金蚕丝反噬主人！“你以为玲珑阁为何纵容我们炼人傀？“

垂死的老妪突然暴起，脊椎抽成金线刺向少年眉心。千钧一发之际，陆昭歌右眼映出织机缺漏的第七根综片，那是整座大阵的生死门！他徒手抓住金线插入自己胸膛。

以骨为杆，以血为梭，缺失的综片在心脏跳动中补全。云梦泽所有丝线瞬间倒卷，将邪修们缝成巨大的蚕茧。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茧壳时，陆昭歌手中多出一枚朱雀纹的绣花绷。阿沅虚弱的声音从绷面传出：“快逃，阁主亲自来了......“

湖面裂开深渊，白玉织梭刺破虚空而至。少年捏碎绣花绷的刹那，万千金蚕丝裹着他消失在水雾中，只剩半幅染血的《瑶池宴舞图》飘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