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瓷劫

**第一章青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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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灵隐镇西郊的慈云寺，每到深秋便成了银杏的囚笼。十二岁的程砚秋踩着满地碎金，将校服第三颗铜纽扣按进三生石的裂缝。青苔在石缝间织出暗绿的蛛网，远处钟楼飞檐上栖着的寒鸦突然惊起，翅尖掠过殿前那株六百年的银杏树，抖落一片鎏金似的雨。

“小秋！“十五岁的沈南星抱着青瓷瓶从月洞门冲来，烟青色的裙裾扫过石阶上厚厚的苔衣。她身后两个壮汉的脚步声震得地藏殿檐角的铜铃都在颤，“这是给阿娘治喘症的药钱......“

碎瓷声比她的尖叫更先炸开。程砚秋回头时，正看见沈南星扑跪在放生池畔，青瓷碎片在她素色绣鞋边绽开一朵冷冽的花。血珠顺着她细白的手腕滚落，有几颗溅在他刚嵌好的铜纽扣上——那是阿娘临终前缝在他校服内衬的护身符。

“沈家的丫头片子！“络腮胡一脚踹翻沈南星，她护住最后一片瓷片的手背瞬间见了血。程砚秋突然想起去年中元节，南星姐也是这样挡在他身前，用竹篮里祭祖的香灰洒向那些抢他书包的混混。他抓起半截银杏枝冲过去，枯枝在壮汉胳膊上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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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三生石上的青苔印着凌乱的鞋印。沈南星蜷在石碑背阴处，将染血的瓷片塞进程砚秋掌心：“这是霁蓝釉的碗底，刻着沈家老宅的密道图......“她的眼泪砸在瓷片缠枝莲纹上，洇开一小片深蓝的雾，“等我去临江城躲过这阵......“

暮鼓在此时响起，惊飞满树寒鸦。程砚秋摸到南星腕间翻卷的伤口，校服袖口立刻绽开红梅。追骂声逼近时，他突然扯下那颗染血的铜扣：“等我拿全国奥数金奖，就去临江读商科......“

沈南星的笑比哭还难看。她摘下颈间錾着梵文的银锁片按在他渗血的手心，锁片上“长乐未央“四个篆字正被血渍浸透：“傻子，这石头裂的是命数......“

“金缮补瓷尚需百日，补三生石......“苍老的声音惊得两人俱是一颤。不知何时出现的慈云寺住持执九环锡杖而立，袈裟上银杏影如梵文浮动，“要修十世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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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老住持的禅房飘着奇异的香气。程砚秋跪坐在蒲团上，看南星腕间的伤口被涂上金粉调制的药膏。窗棂外暮色渐沉，供桌上的青铜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在空中凝成莲花的形状。

“此石原名姻缘碑。“老和尚指尖抚过三生石拓片，墨迹中蜿蜒的裂痕像道闪电，“北宋末年，有对乱世鸳鸯在此诀别。女子血溅石碑时，恰逢天降陨星......“

沈南星忽然轻哼一声。程砚秋转头望去，见她腕间金粉竟在伤口处游走如活物，渐渐织出并蒂莲的纹样。老住持的锡杖突然点地，惊散香炉中幻化的莲花：“今日血染灵石，恰如当年星陨——小施主可知那对璧人后来如何？“

窗外银杏叶沙沙作响。程砚秋盯着南星腕上金莲，听见自己喉间发紧：“他们......重逢了？“

“女子转世为临江城绣娘，男子投生成钱塘江渔郎。“老和尚将拓片投入香炉，火舌瞬间吞没那道裂痕，“隔世相见时，渔郎为救绣娘溺毙江中——这便是第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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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追债人的叫骂声撕破夜色时，沈南星正在寮房给程砚秋包扎伤口。他额角的血渗进粗布绷带，染红了南星袖口暗绣的兰草。

“密道图在碗底莲心处......“她将染血的瓷片塞进他衣襟，指尖触到他突突跳动的颈脉，“等风波过了，我托人捎信到慈云寺......“

程砚秋突然抓住她手腕。金粉绘就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让他想起老和尚说的“十世因果“。后山忽然传来杂沓脚步声，沈南星猛地推开他翻窗而出，烟青色裙角扫过窗台时，落下半片枯黄的银杏。

他在放生池边找到她遗落的绣鞋。鞋尖缀着的珍珠少了一颗，像被生生剜去的眼睛。池中锦鲤突然聚作一团，水面倒影里，三生石上的铜纽扣正泛着血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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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十年后程砚秋重返慈云寺时，银杏叶依旧落得纷纷扬扬。他摩挲着西装内袋里那枚铜纽扣，忽然听见银杏雨中传来瓷器相碰的清响。

月洞门下转出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臂弯锦盒上的缠枝莲纹路，与昨夜财经新闻里跨国并购案的Logo如出一辙。她腕间金莲在秋阳下忽明忽暗，恰如当年香炉中幻化的火焰。

“施主可知，“老住持的锡杖声惊落满树金叶，“金缮补瓷，金线愈亮，裂痕愈明。“

程砚秋望着女子旗袍下隐约的素色绣鞋，突然想起放生池里那个血色黄昏。女子转身时，一片银杏正落在他西装第三颗纽扣的位置——那里嵌着枚冰种翡翠，隐隐透出缠枝莲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