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鱼课
听完他们的对话,陆原这才知晓,自己的善举反而给他们带来不小的烦恼。
原因是,陈水生已经很久没缴纳鱼课(鱼税),他家的捕鱼证早已过期。
照大越历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森林草原、江河湖泊及生活在其中的万物灵长,都归属在天子名下。
渔民要想捕鱼,就必须要缴纳费用,也就是所谓的鱼课,只有缴纳了鱼课,官府才会给他们颁发捕鱼证。
有了这本证后,渔民才可以捕鱼卖鱼,当然一些村妇小孩在海边捡些小鱼自己吃可以,可要是拿去卖钱的话,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让陆原想起了小时候,村里的男人都不会去讨小海的,嘴里还总念叨着,只有女人才去讨小海。
兴许这个鱼课,就是讨小海只有村妇和小孩的原因之一。
为了能更好的收税,大越王朝为监督他们这些渔民,设立了一个叫鱼官的职位,专门用来管理这些渔民。
不单单只有渔民,就连陈水生这样的采珠人,采到珠子后,也要第一时间,将珍珠交给鱼官登记在册。
陈水生家没有捕鱼证,就没法把这些海鱼拿到长乐鱼市那边去卖,要想合法正规的卖,就得把前几年欠的鱼课都给缴纳了才行。
一年鱼课,二两白银。
他们家已经四年没缴了。
总计要缴纳八两白银。
如今这些年,大越王朝战乱频频,白银也越来越贵,一两白银可换一千两百文。
对陈水生家来说,这八两白银是一笔巨款,根本就拿不出来。
陈水生也不敢把这些海鱼,拿到长乐鱼市去卖,被鱼官抓到,全部没收不说,说不定还得被罚款,情况严重的还要入狱。
前两年,村里有个叫李黑水的渔民,在没缴纳鱼课的情况,就偷偷捕鱼卖鱼,结果吃了十几鞭子不说,还被扔进了监牢里。
等他从牢里出来后,连夜就搬家逃跑了,再也不想当什么渔民了。
也就是说,陆原给他家送这么多鱼,反而成了一种幸福的烦恼,卖又卖不掉,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吃掉。
“这些鱼,真就没法卖吗?”
马翠花看着这一盆海鱼,那叫一个难受,这些可都是好鱼,要是没法卖,全都自己吃掉的话,那就太浪费了。
这些鱼要是能卖出去的话,就能多攒一些钱给狗剩治病,看了眼床上的狗剩。
马翠花红着眼睛: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担心狗剩撑不过这个夏季。”
陈水生同样如鲠在喉,他也恨这个该死的鱼课,几乎将他们渔民逼上了绝路。
可他更恨那个县令,要不是他用了脏手段把螺神庙给拆了,有螺神庇佑的他们,哪里会交不起这些鱼课。
“你在家里等着,我去找一下二哥,看他肯不肯帮忙。”
半响后。
一个脸色黝黑,看起来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来到房间里,看到木盆里的这些海鱼后,那叫一个震惊。
“水生,你哪里搞得这些好鱼,虎头班,连鲛鱼都有啊。”
“二哥......”
马翠花刚想开口,陈水生率先回道:“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不是狗剩身体越来越差了,我实在没忍住,就下海抓了点鱼。”
陈水年皱眉起来:
“你不要命了,海里那么危险,你居然潜水去抓鱼。”
“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没有捕鱼证,我没法卖这些鱼,你看,能不能把这些鱼收了。”
陈水年看了眼这些鱼,思考片刻,“鱼,我收了,可我最多只能给你六十文。”
听只有六十文,马翠花当场就急了:“二哥,这些鱼拿到鱼市去卖,最少也有八十文,就给六十文的话,是不是太少了。”
陈水年哼了声:
“翠花,话不能这么说,我收你们家的鱼,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要是让那个鱼官曾来财知道,我偷偷收你家的鱼,捕鱼证肯定会被扣的,严重的话,说不定还得去蹲大狱。”
“可......”
陈水生却当场打断道:“六十就六十,这件事真的辛苦二哥了。”
见小弟答应下来。
陈水年拿出随身携带的麻袋,将海鱼全都装进麻袋里,当场数了六十文钱给了陈水生。
陈水年离开时,看到墙壁上的螺神画像后,眉头紧皱:
“你怎么还在拜这个恶神,被鱼官知道的话,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其它的陈水生都会让,可唯独跟螺神有关的事,他就犟得跟头牛似的,语气严肃起来。
“二哥,螺神是好神还是恶神,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爹是怎么走的,咱们两个是怎么从海上活下来的,你应该没有忘吧。”
陈水年沉默片刻。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总得往前看,就算知道又怎样,那螺神也回不来了。”
“还有,当哥的提醒你一下,既然你不肯拜那九脚大王,下海时,记得多带一把锋利点的刀,我听人说,这片还有不少个头很大的九脚兽。”
等中年人离开后,马翠花生气道:“二哥也太混账了,摆明就是在欺负咱们家。”
“给六十就已经不错,要是换成李二狗来收的话,最多就肯出二十文,不同意的话,说不定还会找鱼官揭发我们。”
陈水年将六十文钱交给了马翠花,并问道:“咱们家到现在一共攒了多少钱?”
“加上今天的六十文,刚好一千三百文。”
“还差很多啊,咱狗剩这种痨病,那个曲郎中看病抓药一次,就要收三两白银。”
听到要这么多钱,马翠花眼眶瞬间红了,来到小儿子身边,用沾着温水的湿布轻轻擦着干燥开裂的嘴唇。
“狗剩,你再撑一会,爹娘会想办法救你的。”
床上瘦骨嶙峋的小孩很想说话,可才刚张开嘴巴,就剧烈咳嗽起来。
见小儿子那么痛苦,陈水生默默转身来到了门外,此时,大儿子陈小庆正在帮他检查那些麻绳。
“绳子都晒干了?”
陈小庆回道:“爹,都晒干了,我刚刚每个接口都检查了遍,非常结实,要不你再检查一遍。”
“好。”
看着眼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陈水生不由摸了摸他的头。
曾经他也有个梦想,就是多挣点钱,让小庆也去学堂读书,可现在估计做不到了。
......
看到这一幕的陆原难免唏嘘,他知道古代底层百姓的生活一直都很艰难,可没想到这么难。
渔民本来日子就不好过,可没想,这鱼课税收居然还这么高。
陆原最害怕看到这种苦难场面,前世在那小破站,一打开全都是这种,可默默充电几年后,这才知晓自己被骗了,人家不单有房还有车,而他就是个纯纯大冤种。
得知明天陈水生要下海采珠,陆原也打算偷偷跟着。
他可是螺神最虔诚的信徒,也是这个苦难家庭的一家之主,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事。
既然他们家不能卖鱼,那帮他多搞几颗珍珠的话,不至于又好心办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