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匣中日月

冰窖里的白炽灯管滋作响啦，苏晚意望着地质图上的矩形阴影，恍惚听见童年那场暴雨在耳膜上敲打。祖父的枣木烟斗磕在紫檀案几上的脆响，此刻竟与沈砚舟指节叩击青砖的节奏重叠。

“三小时内清空冰窖。“沈砚舟对着对讲机说话时，腕表反光在窖顶划出幽蓝弧线。项目经理擦着汗指挥工人搬离账册，琉璃灯扫过墙面时，晚意突然抓住沈砚舟的袖口。

“等等。“她指尖点向东南角砖缝，“这里的阴阳鱼纹，和冰窖入口的朝向…“放大镜下的青砖表面浮着层霜花，太极图案在低温中微微扭曲。

沈砚舟解下佛珠缠在掌心，翡翠螭龙扣硌着指节：“苏小姐可知《鲁班经》里‘地室九星’的说法？“他突然握住她执放大镜的手，带她抚过砖面凹凸，“天枢、天璇、天玑…“

当指尖划过第七块砖时，砖缝突然渗出细密水珠。晚意腕间的羊脂玉碰到青砖，发出空灵的叮咚声。沈砚舟瞳孔骤缩，抄起撬棍插入砖缝的动作快得惊人，陈年的糯米灰浆簌簌而落。

楠木匣现世的瞬间，窖内温度又降三度。匣面阴刻的二十八星宿图泛着银蓝幽光，角宿星位嵌着枚海蓝宝石，与她遗失的那颗严丝合缝。晚意解开铜鎏金铰链时，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声响。

匣中锦缎上躺着半册焦边的《天工开物》，书页间夹着张泛银的相片底版。沈砚舟用手机闪光灯映照，显影出的画面让晚意踉跄后退——民国装束的男女站在沈园戏台前，女子怀中的婴孩襁褓上，绣着与她腕间玉镯同款的缠枝莲纹。

“1936年秋分。“沈砚舟指腹摩挲底片边缘的编号，“沈家灭门前三个月。“

项目经理突然惊呼着摔倒在地。他手中的金属探测仪对准楠木匣下方，液晶屏数值疯狂跳动。沈砚舟掀起垫匣的明黄绸布，露出方寸大小的青铜匣，饕餮纹锁孔正与冰窖钥匙严丝合缝。

“别开！“晚意按住他手腕，“这是战国时期的连环机关匣，错三次就会触发…“话音未落，青铜匣突然自动弹开，涌出的不是机关暗器，而是纷纷扬扬的银杏叶。枯叶间裹着枚錾喜鹊登梅的银锁片，背面小楷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沈砚舟拾起片银杏叶对着灯光：“这是沈园西角门那棵古树的叶子。“叶脉间隐约可见针孔拼成的数字——1923.10.07，正是相片底版拍摄日期。

窖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小林举着平板冲进来，发髻散乱：“师姐！文物局数据库比对出结果了…“屏幕上的三维扫描图显示，楠木棺材内整齐摆放着十二件汝窑天青釉，每件底部都有苏家祖传的太极暗记。

沈砚舟突然轻笑出声，佛珠在青铜匣上敲出清越回响：“看来令祖上不仅擅修复，更精仿制。“他抽出发黄的信笺，正是两年前惊蛰夜从《耕织图》夹层掉落的那张，“‘丙子年腊月廿三，沈园西厢赝品尽毁’，苏小姐现在明白了吗？“

晚意眼前闪过祖父临终前挣扎着指向窗外的样子。ICU窗外那株百年银杏在风雨中摇晃，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叶脉间似乎也有这样的针孔…

手机突然在密封袋里震动，父亲发来的消息弹出锁屏：【晚意，你腕上那只镯子，是你曾祖母的嫁妆】附件是张扫描的老婚书，泛红的宣纸上并排拓着两枚指纹，一枚属于相片中的女子，另一枚的螺纹竟与她右手拇指完全吻合。

暴雨轰然倾泻，冰窖顶部的通风口开始渗水。沈砚舟将银锁片系在她颈间时，指尖的温度比青铜还冷：“现在苏小姐信了？沈园地底埋着的，从来不是什么传家宝。“他忽然贴近她耳畔，檀香混着铁锈味，“是我们两家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