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飒——
战风猎猎，黑云压城。
落霞关下，一片兵灾之象。
三万蛮军是昨日凌晨来的，已在不远处安营扎寨。
时不时传来战马嘶鸣，夹杂蛮族粗鲁下流的大笑。
这些声音针扎般刺进守军心头，令他们感到坐立不安。
中午时分，太守派出使者，去与蛮军斡旋。
结果使者出城没多久，脑袋就被蛮族高手隔着几百米抛进城头，似甜瓜般摔了个稀烂。
“这次蛮子怕是来者不善呐！”
“听说蛮子身体强横，军中多有高手，炼气中期数不胜数，甚至还有许多炼气后期……”
“莫说炼气后期，就算普通蛮子，也不是咱能对付的……”
城墙上，两名士兵在窃窃私语。
什长向他们走来，压低声音训斥道：
“闭嘴，休要说动摇军心的蠢话，若是传到太守大人耳中，小心把你俩都下狱！我可是听说大牢里昨晚又疯了一个犯人！”
两名士兵不敢再言语。
落霞关这座大牢可邪性得很，时不时就会疯掉一两个囚犯，没疯的也整夜整夜做噩梦，此等怪现状已不知持续多少年了。
士兵虽然出于畏惧不敢再说话，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腹诽。
莫非我们不说丧气话，便能打赢蛮军了吗？
据说平日里威严的太守大人，昨日傍晚上城墙时，脸色可也难看得似那猪肝呢！
刘太守现在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赵校尉，让工匠把守城器械再检查一遍，决不能出纰漏！”
“钱校尉，带人收集粪便，运到金汁库储存起来。蛮子如果攻城，就立刻把煮沸的金汁浇下去！”
“孙校尉……”
刘太守端坐于太守府正堂，吩咐着一条条御敌之策。
他看似有条不紊，实则早已精神紧绷。
可若是连他都乱了分寸，还有谁能拯救这满城百姓呢？
“已有二十年未见此等光景了……”
刘太守内心苦闷。
他所据守的这座落霞关，是程国西部边境第二大重镇，自古便是中原抵御西方蛮族的咽喉要地。
历史上，蛮族多有扣关，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原本程国也饱受蛮族之苦，直到二十年前，宰相蔡桧主张绥靖，说服程帝每年向蛮族献上巨额岁币，换取和平。
蛮族见利心喜，欣然收兵，并在草原边界与程国开始了互市。
刘太守当时是强烈反对这一主张的。
他认为蛮族非我族类，不懂礼义廉耻，就算岁币能一时满足这些野兽，早晚他们也会贪心不足，索求更多。
届时，付给蛮族的岁币，就会变成对方杀害程国百姓的武器和装备！
然后，程帝一纸诏令，将刘太守发配到了落霞关。
“刘爱卿一心为国，所言亦不乏道理。既如此，便劳烦爱卿替朕看守蛮族，防止他们袭扰我大程边境。”
这是程帝当时的原话。
刘太守仿佛没有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欣然领命，来到西境。
这一来，便是二十载春秋。
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兢兢业业治理落霞关，竟是让这边塞混乱之地有了些许政通人和的气象。
武备方面也丝毫未有放松，时刻提防着蛮族卷土重来。
在他的努力下，落霞关守军于程国已算得上强兵，虽不敢说能战胜三万蛮军，但守上些时日应该是有希望的。
待将领们都领命而去，刘太守才终于露出疲态。
“终究还是来了。”他喃喃道。
昨日是他七十大寿，但因蛮族大军到来，一应庆祝全部取消，全城转为戒严状态。
刘太守闭目养神片刻，等睁开眼睛时，已看不出疲惫，只有决绝。
“吾虽年逾古稀，仍有策马之力，便以此老迈残躯报效国家！”他咬牙切齿道。
“大人，大人！前往丰都关的斥候回来了！”太守府护卫匆匆来报。
“快带他们来见我！”刘太守立刻说。
“只、只回来了一人！”护卫惶恐道。
刘太守眼神一凝，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守卫们抬着一人进来，浑身浴血，正是他派出去的心腹斥候之一。
早在昨日凌晨，蛮军甫一出现，刘太守便派人前往丰都关求援。
丰都关是程国西部两大重镇中的另一座，重要性比落霞关更甚，是西军主力镇守之地。
刘太守想着只要能和丰都关成掎角之势，便应当能挡住三万蛮军一两个月，到时内地的援军也该抵达了。
但见着斥候伤痕累累，他便知晓，恐大事不妙。
“丰都关如何了？”刘太守三两步冲到斥候面前。
“丰都关五日前就已被破了！蛮族狼王御驾亲征，率七万大军攻下了丰都关！”斥候声嘶力竭道。
“什么！”刘太守大惊失色，身体摇晃，险些跌倒在地。
他震惊的不是丰都城破，而是那么大一座要塞被破了，居然五天里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到这边来，岂不说明边塞的情报系统已形同虚设？
原来攻打落霞关的三万人不过是一支偏师，丰都关那边才是主力？
两边兵力相加，蛮族竟是派出了十万大军攻打程国，这是想做什么！
“狼王入城后，下令十日不封刀，丰都关化为人间地狱……”
斥候继续往下说着，刘太守脸色已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
“我等靠近丰都关时，救下了几名逃出城的百姓，听他们述说了城内惨状，本想将他们带回，却遭受蛮族游骑追杀，最后只属下一人得以逃脱……”
斥候声音越来越轻，瞳孔逐渐模糊。
他说完话，似乎终于完成使命，惨笑间吐出口血来，闭气而去。
刘太守缓缓蹲下，用颤抖的手为其阖上双目。
他起身环视，对守卫们厉声道：“军机要事，不得有丝毫泄露，违者本官决不轻饶！”
“是！”守卫们立刻齐声应道。
“将他好生收殓吧……”
刘太守说罢，便转身默默走回了内堂。
直到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人，他才突然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扑倒在地。
完了！
落霞关完了！
大程怕是也要完了！
早知如此，二十年前就该撞死在宫中，死谏陛下莫要听蔡桧那厮的佞言。
“到了九泉之下，吾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满城冤魂啊……”
刘太守枯瘦的手指用力抓着地面，白发苍苍的脑袋深深垂在胸前。
他眼眶发红，泪水流淌。
老迈的水珠迅速沿着脸颊向下滑落——
——
——
叮。
纯净的水滴从钟乳石上滴落，化作石碗中的几抹涟漪。
旁边的石床上，有一名英俊非凡的男子盘腿而坐。
石室幽暗，唯他熠熠生辉，周身泛着神圣的光芒。
令人感到违和的是，他身上的衣着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一套卡通猫耳连帽睡衣。
无论是刘太守，还是落霞关的任何人，都不知晓城池下方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他的名字，叫秦乐水。
秦乐水闭目打坐，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睁开双眼。
他从睡衣袖中取出枚精致玲珑的紫色玉镜，对着镜子问道：
“小镜小镜，谁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存在？”
“是您，陛下。”镜子发出清脆的女声。
秦乐水满意地点了点头。
终于是朕了！
一直到上个月为止，小镜的回答还都是天道教教主来着呢。
秦乐水托起石碗，轻抿一口碗中清水。
这里是落霞关大牢的地下。
他在此闭关修炼已近百年。
一百年前，秦乐水从故乡蓝星穿越到这个世界。
得知这方天地有修仙者后，他非常激动。
看了那么多小说，可算轮到我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长大，整个王朝就被推翻，他和族人作为前朝余孽统统被打入大牢。
那些造反之人建立了一个叫程国的新朝代。
彼时秦乐水还只有五岁，辗转被发配到了落霞关。
幸运的是，当他在落霞关大牢中奄奄一息时，邂逅了仙缘——也就是他手上这枚玉镜。
之后，他便在监狱中努力修炼。
春去秋来，恍惚间已是孤独百年。
期间他虽也越狱过一次，但在经历了一些事情，获得了改进功法的灵感后，又反越狱回来，在大牢地下深处挖了座洞府，专心闭关。
秦乐水放下石碗，环视了一圈这座所谓的“洞府”。
入目皆是些石床、石桌、石椅，看起来颇为简陋。
这是他故意为之的，闭关修炼嘛，本就不宜布置得太过奢华。
初中时，他可也是能把《陋室铭》给背得滚瓜烂熟的。
而且其实他早已辟谷，并不需要喝水。
只因希望保持前世的一些习惯，才弄个了石碗装水，免得哪天忘却了自己来处。
“该渡劫了。”
秦乐水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他能感觉到，天劫已经快压不住了。
最多十日，天道就会降下雷罚。
这洞府虽然没啥值钱的东西，但好坏住了这么久，总不能让天劫给随便劈坏了。
“出城找个空旷的地方吧，一眨眼过去几多春秋，也不知道外面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秦乐水将玉镜收回袖中，神情淡定，仿佛渡劫只是出门打个酱油……
“程灵帝末年，九月初八，蛮狼族入侵，落霞关被围。
“百姓哭嚎，商贾奔逃，兵士皆惊惶，一片哀鸿象。
“囹圄之中，有圣人出，救万民于血火。”
——《大同书·狱帝开国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