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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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夏天格外地热。

收到录取通知书这天，黎星正在街上发着传单。接到李志的电话，她飞奔回家。

“星星姐姐，你太棒啦！”刚进门，就看到李柔举着通知书兴奋地大喊。

“小柔，快把通知书给星星姐姐，别给人家弄坏了。”李志笑着说。

李柔“哼”了一下，把通知书递给黎星，“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可能弄坏，姐姐你自己看吧。”

黎星揉揉李柔的头，接过她手中的录取通知书，“中北大学”的烫金体印在纸上，黎星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对她来说这不是一纸简单的录取通知书，还是她的自由，她终于可以逃离这个带给她无数噩梦的地方了。

“哎呀，星星回来了，我在饭店定了位置，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呀，为你好好庆祝一下。”李志的妻子赵秋雨从厨房出来，对着黎星高兴地说。

黎星眼眶一热，李警官一家人都是好人，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是她在丹镇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她点点头，“谢谢李叔叔赵阿姨！”

李志招呼黎星坐下来，有些沉重地开口道，“你二叔那个案子到现在都没破，说来还是很对不起你们家属的。”

黎星摇摇头，“没有的，李叔叔。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

赵秋雨拉着黎星寒暄了一会，嘱咐她到了大学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黎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的妈妈在身边一样，她的眼眶湿润了。

李志从黎星坐下后就一直有些沉默地抽着烟，眼神有些探究地看着她，突然问，“你身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黎星一怔，随即垂下眼眸，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便开始向李志讲述自己的故事。

“是邝阿姨。我父母失踪之后，二叔便把我接到了他家里。后来他想收养我，但是除非他有家庭，不然没有办法办手续，也是因为这个，二叔开始相亲，后来遇到了邝阿姨。邝阿姨一开始对我很好，也是真的很喜欢二叔，但是后来她就有点看不惯二叔对我好了，觉得我抢走了二叔的关注，一开始只是言语上羞辱我，后来演变成趁二叔不在家的时候虐待我，她说她也是女人，知道伤口在哪里不易被人发觉，所以打我的时候也很讲究，就算是夏天穿热衣热裤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李志，看他面色无异，又继续说，“有的时候她打我打得狠了，我也想过告诉二叔，可是二叔已经那么大年纪了遇到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不容易，我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不想他再为我的事情烦心，也不想让他因为我牺牲自己的幸福。我想着我可以多待在学校，避开她，等到了大学之后离开这里，日子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后来邝阿姨随二叔去了，我就更开不了口了，也觉得没有开口说的必要了。她那么爱二叔，而且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她不会再打我了。本来也是我给他们添了那么多麻烦……”

“哎呀这个邝季红，平时沉默寡言看着挺面善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赵秋雨愤愤不平。

“就是，真坏。”李柔帮腔。

“一个大人好意思跟个孩子争风吃醋，真是不害臊！”赵秋雨拉着黎星的手，依旧在埋怨邝季红的所作所为，却睨了李志一眼，似乎是对他突然问起这个表示不满。

李志沉默了一会儿，抽掉最后一口烟，说，“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受了很多苦。你放心，李叔叔一定会为你和你二叔讨回公道的。”随即捻灭烟头，笑了笑，说：“不说这个了，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恭喜黎星同学顺利考入心仪的大学！小柔同学，你可一定要向星星姐姐好好学习。”

李柔噘嘴，“爸爸怎么总是说我，我也很棒的好不好。”随即抱住黎星的手臂话锋一转，“不过我肯定会像优秀的星星姐姐学习啦。”

黎星笑着摸摸李柔的头，“我们小柔就是超级棒，性格好，身体棒，还会弹钢琴，不愧是丹镇十佳小天才。”

李柔臭屁起来，“那肯定咯！”

赵秋雨笑着点点她的头，“你呀，真不害臊！”

李志也笑，“小鬼头一点不懂得谦虚。”

李柔摇摇头开始“撒泼”，“不听不听不听，我饿了我饿了，吃饭吃饭。”

李志笑笑，似乎也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没办法。

赵秋雨催促着黎星和李柔快去换衣服出门。

其乐融融，倒真的像一家人一样。

2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黎星谢绝了李志一家要来送行的提议，一个人拉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车站等着开往镇外的班车。

黎四海也来送孩子上学，他的儿子黎想考上了军校，他恨不得拿着大喇叭满大街宣传他这儿子如何如何给他长脸。他也看到了黎星，但只是冷睨了一眼，黎星在他心里跟疯婆子无异，看到她，腿上和胳膊上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要不是李警官一直从中劝和，他非要她进少管所待几年不可，她居然也考上大学了，那就死在外面别回来才好。似乎是报复一样，他竭力在她面前上演好好父亲泪别儿子的戏码，无声地讽刺身为孤女的她，看着她目不斜视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他心里鄙夷地想，装样，死撑。

只到这种程度吗，有意思。黎星撇了一眼黎四海一家人，轻笑。

方书河也出现在车站，看到黎星的一瞬，他避开了她投过来的眼神。那次受伤之后，他妈妈狠狠发了一场脾气，不忍指责她的宝贝儿子，她便把怒火全撒到了黎星身上，语言刻薄地指责她“果然是丧门星，把自己家人克死还不够，如今又来嚯嚯我的儿子，”又勒令方书河不许再与她来往，甚至威胁他如果再与黎星有任何交集，她就立刻让他转学。

方书河怕了，他怕他妈妈真的让他转走，也怕他妈妈闹得太狠又把黎星置于风波之中，所以他逃了，不再见她，在学校遇到也会刻意躲开。可黎星好像并不在意，除了听到方书河妈妈骂她时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并且决绝地转身离开外，其他时间她对方书河的躲避都是无视的，甚至两个人避不开的时候，她也是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徒留方书河一个人落寞。

这次也是，看到方书河避开了她的目光，直到发车她也没有再递过去一个眼神。

可方母依旧不满意，皱着眉嘟囔道：“哪里都有她，晦气。”

方父“啧”了一声，“人家也要上大学，今天坐车不是很正常吗，你少说两句。听说她那个学校还不错，他们黎家孩子有出息呢。”

方母轻啐一口，不屑地撇撇嘴，“呸，不错有什么用，以后也嫁不出去。”

方父怼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才噤声。

方书河低着头，手心里攥着准备给黎星的东西，沉默地站着。

他要坐的班车来了，父母连忙把行李放到行李架上，方书河只思考了一瞬，就飞快地跑过去将东西塞到黎星手里，又逃也似的跳上了车。

他知道黎星很难再回丹镇了，这个带给她无限痛苦的地方；他的学校与黎星的学校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不知以后再相见会是什么光景了，也许从此以后山山水水再难相见了。

黎星也坐上了开往学校的班车，看着方书河塞进她手里那个星星吊坠，想起那个很久之前的约定，落下了眼泪。

再见，黎星。

再见，方书河。

再见，丹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