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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铁窗内外
舒城法院的暖气片嘶嘶漏气,朱隋的右眼蒙着纱布,左眼白内障浑浊如发霉茶饼。法警架着他穿过长廊时,皮鞋在瓷砖上拖出黏稠血痕——溃烂的脚踝仍在渗出蓝绿色脓水。旁听席角落的农药味刺鼻,三个白发老人攥着“电信诈骗受害者“横幅,指节因风湿扭曲成茶树根状。
“被告人朱某参与境外诈骗集团,涉案金额逾三千万...“检察官的声音在耳鸣中扭曲。物证台上,假茶饼的霉斑爬满玻璃罩,键盘的F1键残留着暗红血渍。当投影仪亮起时,朱隋在刺目白光里看见自己的缅甸工牌——KY-473的钢印正投射在国徽浮雕上。
突然有拐杖砸地的闷响,岳父的假牙飞过隔离栏:“畜生!连自家人都骗!“老人脖颈的支架闪着寒光,那是收到“孙子嫖娼“诈骗短信后脑溢血手术的痕迹。法警按住岳父时,朱隋的独眼突然聚焦:老人腕表的卡通贴纸,是朱小满七岁时贴的奥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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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庭时,朱隋在候审室铁凳上摸到刻痕:“爸,我考上警校了——小芳“。他的假肢关节突然脱臼,藏在缝隙的蜡笔碎屑簌簌掉落——正是当年诈骗剧本里的柠檬黄。窗外飘来焚烧秸秆的焦味,法警的闲聊随风入耳:“龙潭河的鱼全死了,化工厂赔了三十万...“
再次开庭时,辩护律师的鳄鱼皮鞋踏过满地资料:“我的当事人也是受害者!“他举起朱隋的伤残鉴定书,X光片显示左肩胛骨嵌着缅甸流弹。旁听席突然站起戴口罩的少年,朱小满撕碎童年合影的动作像极了当年王秀兰撕病历。
“传唤证人朱小满。“法官敲槌时,少年扯下口罩露出鼻饲管——这是看到父亲受审视频后绝食的代价。他的校服袖口绣着“医科大附中“,起身时口袋里滑出试管,蓝绿色液体在地面漫延,与物证台的毒废水样本如出一辙。
夕阳透过看守所铁窗,在朱隋掌心烙下条形码阴影。同监舍的传销犯正用牙刷柄刻字,墙灰扑簌掉落:“债“字的最后一点始终残缺。放风时,他看见对面女监有人烧纸,灰烬拼出徐人言下葬那天的暴雨云图。
律师带来的照片里,朱口欠的坟头草高及腰际,墓碑被酸雨蚀出蜂窝状孔洞。有张泛黄的信纸别在荆棘丛:“儿啊,祖宅地契在...“后半截被野狗撕碎,齿痕间隐约可见缅甸文的“妙瓦底“。朱隋用假肢碾碎照片,金属关节里掉出半粒老鼠药——这是同乡自杀前塞给他的“礼物“。
深夜,他蜷在霉烂的棉絮里数探照灯扫过的次数。第七次强光掠过时,幻觉中的王秀兰正用火钳翻动茶饼,徐人言在祠堂烧的纸钱飘进高墙,每张都印着龙潭河死鱼的二维码。
宣判那日突降冰雹,朱隋的囚衣结满霜花。当“无期徒刑“四字在耳鸣中炸响时,旁听席爆发出癫痫患者般的抽搐——是当年“孙子出事“骗局的受害者。朱小满将试管液体泼向物证台,毒液腐蚀茶饼的刹那,霉斑竟组成徐人言临终的唇语:“还完了...“
押解车驶过龙潭河桥时,朱隋的独眼突然清明。对岸化工厂的排污管正喷涌彩色毒液,死鱼堆里浮着镀金劳力士表。几个穿防护服的人影在河边采样,少年转身的瞬间,白大褂后背印着“朱小满“的拼音缩写。
冰雹砸在车顶如缅北赌场的骰子声,朱隋用假肢撬开车窗缝隙。寒风灌入时带着王秀兰熬中药的苦味,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夜——妻子第一次胎动时,龙潭河的月光还清澈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