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铜血
陆昭听见自己颅骨开裂的声音。
十七柄淬毒青锋钉穿他四肢的刹那，丹田处蛰伏的混沌气旋突然沸腾。那些贯穿身体的剑刃开始震颤，如同插进熔岩的冰锥，在月光下蒸腾起猩红雾气。
“居然能撑过剐脉之刑...“黑衣人首领的冷笑裹在夜鸮啼鸣里，“交出《大荒经》，给你个痛快。“
陆昭咳着血沫抬起头。这群人屠尽陆氏三百口时，用的也是这般带着北境腔调的口音。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父亲临终前塞进他怀里的青铜碎片——此刻那物件正在衣襟内发烫，烫得仿佛要烙进心脏。
“你们要找的...“少年染血的嘴角扯出弧度，“不就在我眼睛里么？“
丹田气旋轰然炸开。
某种亘古苍凉的气息席卷全场，黑衣人们持剑的手突然爬满青灰色纹路。他们惊骇地发现，自己苦修三十载的灵力正在倒流，顺着剑身疯狂涌入少年体内。
“道胎反噬！“首领嘶吼着斩断右臂，“他根本不是废人！“
陆昭的意识正在崩塌。他看见自己每一根血管都亮起青铜色铭文，那些铭文交织成锁链状，将暴走的力量强行束缚。恍惚间有女子叹息在脑海响起：“十万八千劫，终究躲不过...“
当最后一名黑衣人化作干尸时，陆昭重重跪倒在宗祠废墟中。怀中的青铜碎片自动悬浮，映出残月如钩。碎片边缘的铭文与祠堂残碑完美契合——那正是陆氏守护千年的祖训：
「混沌现，天碑出，九重劫起圣人哭」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鸣，却不是来自天际。陆昭转头望向断龙山脉方向，那里有七道血色光柱刺破云层，宛如囚笼的栏杆贯穿天地。
他突然读懂了父亲最后的眼神。
那不是恐惧，而是释然。
陆昭在腐叶堆积的山道上踉跄前行时，闻到了血参混着龙涎香的独特药味。
七道血色光柱在他瞳孔里灼烧出焦痕，每隔半刻钟便轮转一次方位。怀中青铜碎片的温度随着靠近断龙山脉核心区域急剧攀升，皮肤上已经浮现出与碎片边缘完全一致的青金色纹路。
“小贼倒是会挑时辰。“清脆女声自头顶传来。
玄色药鼎擦着耳畔掠过，鼎身饕餮纹突然睁开三只竖瞳。陆昭本能地反手握住鼎足，却听见鼎中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嗡鸣——这声音让他丹田处的混沌气旋骤然坍缩成黑洞。
二十丈外，三个佩戴白骨面具的修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他们的本命法器「丧魂铃」在药鼎发出的声波中碎成齑粉，精血化作赤色溪流没入鼎口。
“还不松手？“素白裙裾扫过陆昭眼前，药鼎主人轻点足尖落在虬结的古藤上，“再吸下去，你可要变成第一个被药鼎吃掉的活人了。“
少女腰间玉牌闪过“璃月“二字，陆昭注意到她发间别着的不是寻常珠钗，而是半截森白骨笛。更诡异的是那些缠绕在她腕间的银丝，竟是从药鼎内部延伸出来的血脉。
“药王谷的人也来夺碑？“陆昭抹去唇边渗出的血线。他能感觉到这少女周身萦绕的生气，与断龙山脉深处某种存在产生着共鸣。
璃月忽然翻转药鼎。鼎中腾起靛青色火焰，映出两人身后不知何时聚拢的灰雾。雾中伸出数百只布满鳞片的手掌，每只掌心都睁着滴血的眼球。
“是窥天阁的傀影。“她将骨笛横在唇边，“你身上有他们要的因果。“
笛声撕裂浓雾的刹那，陆昭怀中的青铜碎片突然凌空而起。山脉深处传来巨物崩塌的轰鸣，那些血色光柱竟开始向中心收束，在天穹拼凑成半截残碑的虚影。
璃月腕间银丝骤然绷紧，药鼎饕餮纹里的竖瞳渗出黑血：“天道碑「嗔」...居然真的现世了！“
陆昭的视线开始扭曲。他看见无数青铜锁链从地脉深处涌出，缠绕住那些奔逃的傀影。锁链上流动的铭文与昨夜祠堂残碑如出一辙，只是末尾多了行小篆：
「贪痴嗔，众生火，焚尽轮回见真我」
某个超越认知的存在正在苏醒。
药鼎突然剧烈震颤，鼎中飞出七枚燃烧的青铜钉，将陆昭四肢钉在龟裂的岩壁上。璃月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惶：“你的道胎在共鸣...快阻止血祭完成！“
断龙山脉开始下沉。
岩壁裂缝中渗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青铜液。
陆昭的瞳孔已经彻底化作混沌漩涡，七枚青铜钉在皮肤表面灼烧出焦黑的星图。璃月咬破舌尖喷在药鼎上，鼎中靛青色火焰暴涨，将缠绕两人的银丝烧成赤红。
“以命为引，逆炼乾坤！“少女发间骨笛寸寸崩裂，额间浮现出火焰状的道纹。药鼎饕餮纹里的三只竖瞳同时炸开，迸射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古老咒文。
山脉崩塌的速度骤然减缓，那些吞噬傀影的青铜锁链却变得更加狂暴。陆昭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丹田处的黑洞正在撕扯方圆百里的灵气。最先遭殃的是窥天阁的灰雾，雾中血眼接连爆裂，化作精纯能量汇入他的经脉。
“你...在吃这座山？“璃月腕间银丝已经勒入血肉，药鼎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她终于看清那些青铜锁链的真实形态——每根锁链都是由无数微小的碑文拼接而成，正在贪婪地吮吸断龙山脉的地脉龙气。
陆昭想开口，吐出的却是青铜色的火星。他的意识漂浮在狂暴的能量洪流中，隐约看见地底三千丈处有座倒悬的青铜宫殿。宫殿中央矗立着半截残碑，碑身上「嗔」字如活物般扭动，与怀中的青铜碎片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振。
药鼎终于承受不住双重压力轰然炸开。璃月喷出带着金芒的鲜血，那些飞溅的碎片竟在空中重组，化作九盏燃着绿火的青铜灯。灯火映照下，坍塌的山体显露出被封印的真实面貌：无数修士白骨堆砌成祭坛，每具骸骨天灵盖上都插着半截骨笛。
“这是...人皇纪元的葬骨墟！“璃月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她腕间银丝突然反向缠绕住陆昭脖颈：“快停下！你的道胎在唤醒...“
警告被青铜锁链的咆哮淹没。
陆昭背后的岩壁彻底崩碎，露出布满符文的青铜巨门。门缝中渗出紫黑色的雾气，雾气里漂浮着十二具水晶棺椁。当首具棺椁开启时，整片天地都响起悲怆的埙声。
棺中坐起的白衣修士抬起腐烂过半的面容，空洞的眼窝对准陆昭：“十万年了，道胎宿主终究还是堕入轮回。“
璃月突然捏碎腰间玉牌。药王谷秘传的《青囊书》虚影在头顶展开，书页间飞出三百六十根金针，暂时封住陆昭周身大穴。她趁机拽着他坠向青铜门后的深渊：“不想被古修士残魂夺舍就闭气！“
下坠过程中，陆昭看见两侧岩壁上刻满熟悉的青铜铭文。那些原本残缺的碑文正在自动补全，最终汇聚成令他毛骨悚然的真相——
「混沌非道，胎为囚笼，吞天噬地终成空」
深渊底部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十二具棺椁同时开启，磅礴威压碾碎了《青囊书》的防护。璃月燃烧命火催动药鼎残片，在最后一刻将陆昭推进青铜门缝隙：“记住！天道碑在吃你的...“
声音戛然而止。
陆昭重重摔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怀中青铜碎片自动飞向穹顶。当碎片嵌入残缺的星图时，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方位——这是倒悬青铜殿的核心，而那半截「嗔」字碑，正插在一具与自己容貌完全相同的尸骸天灵中。
尸骸突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