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你敢说不认?
天街贯穿京师南北,尽头的承天门气势恢弘,汉白玉制成的金水桥,就像是美人颈上的珍珠项链,点缀其上。
楼观巍峨,朱承旭立于其上,凭栏俯瞰京城的万千生灵。
“和尚,你越界了!”
“陛下说的是,贫僧越界了。”
值守的金吾,早就退到了远处的角落。
此时的楼观中央,就只有朱承旭与慧能两人。
慧能打了个佛号,平淡而又冷静。
“陛下不也是想看一看谁更合适吗?贫僧现在做的,就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朱承旭也不生气,指尖轻点城垛上的青砖,目光从金水桥上的王公百官,逐渐转向了登闻鼓下的两人。
“试一试也无妨,就是不该把琳丫头牵扯进来,柏儿就这么一个丫头!”
闻听此言,慧能的脸上也是罕见的有了一丝愧色。
不过他很快就苦涩的摇头:“非是和尚我要她帮忙,是她自己要出手。陛下觉得,琳丫头是贫僧能使唤动的?”
“也是……”
这回连皇帝自己都笑了,想到这个正的发邪的丫头,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牙疼。
“算了,缘分这种东西,谁都说不明白,随她去吧。那年柏儿与张槐一文一武,替朕创建了拱卫司,后又主持创建了锦衣卫,就像是朕的左膀右臂。可惜啊,一个替朕的儿子挡了箭,一个至今下落不明。这些年锦衣卫的探子洒遍了整个北狄,都没有打听到半点消息,唉~”
朱承旭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迷下来,这是别人不可能见到的情景。
天子喜怒不形于色,也只有在老和尚面前会这样吧。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与张槐那个憨直性子不同,寿春王智极近妖,北狄还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慧能或许是为了安慰皇帝,又或许也是安慰他自己,抬手一指登闻鼓下的两人:“没想到,到了琳丫头这一辈,性子却是打了个颠倒。”
顺着慧能手指的方向,皇帝正好瞧见登闻鼓下那道暗金绣纹的飞鱼服主人,抱拳朝百官队列最前面的人行礼……
今日大朝开了一半,百官互掐的戏码都没演完,就被皇帝统统赶了出来,让他们来承天门外,好好辩一辩张从文是否有罪,好好分析分析,大周的天子要不要认前唐颁发的免死金牌。
“臣朱寿拜见太子殿下。”
领头的赫然是大周的储君,太子朱璋。
杏黄色蟒袍与其他几位蓝底蟒袍有着极明显的区别,也昭示了储君与诸王的地位高下。
在见到朱寿的那一刻,朱璋的脸色就有些不好。
不过在走下金水桥时,他就换上了一副长辈的慈爱模样。
“琳……寿哥儿还是这么……精神……呃……你怎么也跑来胡闹了?”
皇太子似乎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对朱寿此刻行事的看法。
憋了半天,只能用胡闹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回太子殿下,臣正在当差,并非胡闹。”
朱寿却如听不见太子的不满一般,公事公办的与太子背后的诸王问安,甚至还冲其中一名年轻的王爷眨巴了下眼睛。
“拜见燕王殿下、齐王殿下、越王殿下……临淄王殿下……诸位大人晨安。”
果然是出身皇室之人!
张从文跟随朱寿拜下,依次向诸王百官行礼。
他在低眉的瞬间,看清了包括太子在内的诸王对朱寿的态度变化。
储君似乎很不高兴在这里看到朱寿,诸王中却是多有幸灾乐祸,或是看热闹的表情。
只有燕王始终冷着脸,最后那位年轻的临淄王玩闹般的冲朱寿挤了挤眼睛……
至于百官,牙疼的居多。
林……亦或是玲?
“你就是张从武之弟,胆天包天的禀生张从文?”
张从文没有时间去细思其中的奥秘,因为朱璋此时已经拿出了储君的气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只得再次躬身拜下:“正是学生,胆大包天谈不上,学生只是想为长兄求个公道!”
“哼!公道?靠你手中这个所谓的免死金牌吗?按律,汝兄之案,还够不上敲登闻鼓。你该去顺天府鸣冤,或是去刑部首告。你今日之所为,已然触犯了国朝律令,当杖责八十……”
咳咳~
冷面的燕王终于听不下去了,轻咳两声,打断了太子的喊打喊杀。
“太子殿下,臣弟觉得还是先让礼部的人来看看,此子手中的丹书铁券是真是假。然后再谈其他……”
“臣弟附议。”
“三哥说的对啊。”
“啊对对对……”
一帮龙子龙孙们纷纷附和燕王之语,剩下的王公除却几个沉默,皆站在了太子一边。
其中有一人冷笑一声:“是真的又如何?前唐之物,还管不到我大周的头上。难道一介孺子不知从哪得来的死物,就能抵得上我等为陛下、为朝廷拼杀一辈子的功劳?”
“就是就是,别说真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们只认大周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
“前唐赐下的,去地底下找唐太宗啊!”
“领头那个是凉国公李彘,那两个是绥远侯孙清泉、巩昌侯田继峰,后面站着的是临洮侯马博渊,庆阳侯……”
奉天殿的百官互掐转移到了宫外,朱寿如数家珍的给张从文小声介绍着面前的王公贵族。
直到有人看不过眼了,出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吵闹。
“当今宰辅,左相张朝山,这个惹不得!”
嗯?
朱寿特意的提醒,令张从文诧异中,心中更添了几分谨慎。
“先让礼部的人看看吧,假的自不必说,欺君罔上,斩。若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就让他去找前唐的皇帝……”
“巩昌侯,你在教老夫做事?”
有人还想跳出来搞事,却见这位胡子花白的老头只是瞪了他一眼,一句话就将其打回了原形。
果然是惹不得的存在,登闻鼓前霎时一片寂静,包括诸王,皆无一人再开口。
礼部的人接过张从文递来的丹书铁券,不消片刻,就有人喜不自胜的高呼起来。
“真的,是真的,与唐时的起居注对上了。张相,是前唐太宗皇帝赐给张宝相的无疑。只是这张家是否是张宝相的后人……”
“张家家谱在此,还请相爷与诸位大人验看。”
张从文为了打今日这一仗,那是做好了各种准备。
丹书铁券是真的,家谱也是真的。
要知道当初他在祠堂密室看到这两样东西时,也是万般滋味在心头,连喊了好多声老祖威武。
毕竟那是生擒颉利可汗的存在,史书上却是寥寥几笔后再无记录,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如今也该让这等威武的存在,于后世再显光芒。
“应该是真的,家谱也能对上。”
“张宝相竟然解甲归田去了江南,不过这个张槐……”
“拱卫司的事,少打听!”
礼部与翰林院的人窃窃私语讨论了好一阵,张从文的心从忐忑不安到最后都变得波澜不惊了,才见礼部尚书岳维公跟张朝山点了点头。
“好,既然是真的,那咱们再谈认不认这件事。”
左相开口,众人自是不会在这等程序正确的事上出言反对。
张朝山拿着丹书铁券,如赏玩金石,头都不抬一下:“张三郎,东西是你拿出来的,登闻鼓是你敲的。你来说说,朝廷该不该认这块前唐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
“自是该认……”
呵!
“你说认就讠……”
“嗯?你继续。”
叫嚣的人被张朝山一个眼神就给吓住了口,张从文咽了咽口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太子殿下、诸位王公,学生请问,当今陛下建国称帝,于天坛祭天时,所祭之诏书,是如何写的?”
啊?
“朕本农家,生于乱世……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自谓真人,皆欲为天下主……朕今登基,欲使天下复见太平……定国号为大周,改元昭武,以祈天佑……继汉唐正统,承前元之业……”
不等众人反应,他大声背诵了一遍大周承天应命建国诏书,随后发出灵魂一问。
“故,学生敢问诸公,我大周皇帝是不是华夏正统?既是正统,该不该承认大唐天子赐下的丹书铁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