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见了，1982
十二月三十一号，沪海终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可惜雪下得不大，刚一落地就化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拍摄，拍摄的都是一些补拍镜头，不出意外的话《石榴花》今天就会杀青。
这个年代拍电影的时候由于没有监视器，所以导演实际上是无法实时知道拍摄效果的。
在这种情况下剧组里有一个好的摄影师非常重要，因为摄影师是电影拍摄的最前线，是剧组里最先知道拍摄画面的人。
此外在镜头拍完后也会将拍摄的胶片洗出来，这样导演才能知道拍摄镜头的好坏，如果有没拍好的地方，导演会选择补拍。
而今天就是补拍之前没有拍好的地方，幸好都是一些室内戏，可以在沪影厂内的影棚完成。
“第六十一场第二镜第五条。”
“啪。”
这是今天补拍的最后一个镜头，也是这部电影拍摄的最后一个镜头，这条顺利的话林一之后可能再也不会拿起场记板。
一个推镜头，从中景推到近景。
这个镜头聚焦于龚雪饰演的石榴花。
只见她坐在轮椅上低头哀伤，我见犹怜的说出：“妈，别人觉得热闹的地方，我只觉得心里烦。”
之前拍摄的镜头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导演觉得龚雪还可以将石榴花的情感更加内敛一些，所以选择让龚雪重新补拍这个镜头。
“好，这条不错，我宣布《石榴花》正式杀青。”
在汤导说出电影杀青之后，全剧组自发性的鼓掌欢呼了起来，时长两个月的电影拍摄终于是结束了。
拍摄虽然结束了，但是林一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他还需要将迄今为止的所有场记日记整理后再交给后期的剪辑师。
场记日记是剪辑师在后期剪辑把握镜头素材的重要工具，所以林一还得站好场记工作的最后一班岗。
等到林一结束工作离开制片厂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
林一打着蓝色的雨伞走在回家的路上，林一可以听到雪籽打到雨伞上沙沙的声音。
在到制片厂大门的时候，林一在雾蒙蒙的天里看到一抹亮丽的黄色。
林一靠近那抹黄色，才发现原来是龚雪打着黄色的雨伞在雪中侧立。
“龚雪，还没有回去吗？”
龚雪偏转过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林一，带着一丝丝忧伤说：“林一，可以陪我去公交车站吗？”
“好啊，上一次我失约了，这一次我补回来。”
随即两人并行向沪海体育馆的公交车站走去，一路上两人的雨伞不时的磕碰到。
“林一，不知道下一次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
林一忽然意识到《石榴花》已经杀青，今天分别之后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只要是在沪海会再见的。”
“林一，电影拍摄结束我就要回总政话剧团了。”
因为时间太久林一都忘记了龚雪现在还不是沪影厂的演员，她是在《石榴花》上映后才转业回沪海电影制片厂。
“龚雪，只要有心我相信会有再见的那一天。”
龚雪盈盈一笑。
“林一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发现你永远都是那么乐观，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一样。”
“哈哈，可能我天生没心没肺吧！”
沪海体育馆离制片厂非常近，没花多久两人就走到了沪海体育馆前的公交站。
刚到公交站就来了一趟43路公交车。
“看来我的车是先到的。”龚雪带点不舍的说：“我要走了，林一，再会。”
“再会。”
略带些许感伤的离别，但是很快林一便将这丝丝伤感藏于心底，因为人生免不了离别。
…………
43路车离开后，林一又步行几分钟回到了家。
打开家门林一发现母亲钱秀正在端菜到饭厅餐桌上。
“妈，何情呢？”
何情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在林一家度过，只有到了晚上才回宾馆休息，就算是要去演出，由于她这次只是后备演员，所以也会在晚饭时间来林一家吃饭。
“情情在厨房做饭，说是要做她最拿手的粉蒸肉给你吃。”
“那我去看看。”
林一家的厨房不是很大，两边灶台之间勉强能站两个人。
林一偷偷靠近何情并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何情。
“诶，阿一，你差点害我把肉打翻了。”
林一看着何情用白皙的右手不停搅和着猪肉给猪肉上糯米粉。
“阿情，要不要我帮忙。”
何情笑着说：“你别帮倒忙就不错了，你去客厅看电视吧。”
“电视？”
“嗯，伯父今天带了台电视回来，听说还是进口的。”
林一觉得事有蹊跷，之前是一台进口收录机现在是进口电视，老爸哪里来的那么多侨汇券。
这时母亲刚好回到厨房，看到林一堵住了路，钱秀带着些微责怪的语气说：“林一，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去客厅找你爸。”
“好好好，我马上离开。”
林一被赶到客厅看到客厅果然多了一台电视机，还是彩色的。
“仔，你看这台电视机怎么样，是三洋的。”
坐到沙发上紧靠着父亲，好奇的问道：“爸，这个电视机怎么来的？”
“我在华侨商店买的。”
“金陵东路的那个？”
“对啊，不然还有哪个华侨商店。”
林一的疑惑更深了，他试探的问道：“爸，你哪来的侨汇券，会不会是在黑市换的？”
“阿仔，我连黑市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你就别打听了，是正经路子。”
林一暗想道：“竟然是正经路子？难道我们家还有涉外关系？”
暂时抛开这些疑问，林一开始观看这个年代的电视节目，说起来这还是林一重生后第一次看电视。
电视里播的是电视剧《秦王李世民》，这是沪海电视台自制的电视剧，主演是焦滉。
这部电视剧由于年代久远，林一从没看过，所以即使制作水平太过老旧林一也看得津津有味。
看电视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当电视剧结束的时候，林一听到父亲在一旁不停的啧舌。
“唉，时代发展的真快，有了电视不知道以后的人还会不会进电影院看电影。”
“爸，我觉得电视要普及还得等好几年呢？你就别操心了。”
在80年代初电视机的价格非常昂贵，一般家庭是消费不起的，就算是最便宜的国产黑白电视都得要近400块钱。
不过电视确实会对电影市场造成冲击，在电视机逐渐普及之后的80年代末开始，内地电影市场的观影人数逐年减少，也就是在那时许多国营电影制片厂因为财政困难拍不出电影。
想到这林一觉得既然重生了自己要不要拯救内地电影市场呢？毕竟重生一场不干点什么心痒痒。
“你们父子俩，要开饭了，快洗手吃饭。”
母亲钱秀的话中断了林一的思考。
加上何情一家四口围坐在八仙桌旁，正好一边一个人。
在动筷前母亲钱秀突然说道：“一一，明年你是不是也要去东阳拜访下何情的父母。”
“好的，何情你觉得怎么样。”
“我和爸妈提起过，他们也很想见见你。”
就在这时父亲林家容清了下嗓子，准备做1982年的感想总结。
林一知道作为多年的文艺工作者父亲的总结一定是篇旷世巨作。
于是他立即打断道：“爸，我看菜快冷了，我馋阿情的粉蒸肉好久了，能不能让我先尝尝？”
“好吧，那我就先留下这份感言，开饭！”
父亲一说完林一立即夹了块肥瘦最相宜的粉蒸肉吃进了肚子。
林一暗暗感叹道：“自己重生过来的这半年就像这块回味无穷的粉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