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结社不与人言
玉林县郊，山脚下。
李林蹲在乡路旁边的草丛中，一动不动。
时不时有农人扛着锄头或者挑着物什经过，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而在他的视野右下角，正有一排文字往上冒。
【潜行+1】
【潜行+1】
【潜行+1】
虽然蹲得双脚发麻，但看着这些字体不停地出现，李林的内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只要每天这么蹲上几个小时，再过段时间，一年半载的，他就算跑到野外过夜，也会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了。
只是正美滋滋的时候，草丛被一双大手扒开，眼前出现了张大胡子脸：“林哥，你怎么蹲在这里啊？”
啊，这小子是怎么发现我的！
李林觉得莫名其妙。
他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但双脚发麻使得他还是没有办法短时间内完全直起身子。
而这时候，大胡子脸一脸明了的表情：“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来拉……”
“闭嘴。”李林毫不犹豫打断了对方：“你敢把后面那个字说出来，我立马把你胡子全拔了。”
大胡子吓得捂着脸直往后退。
趁着这机会，李林终于直起了身体，他跺了跺脚，又走了几步，感觉脚没有那么麻了，问道：“小虎，你找我做什么？”
“今天是县城里发公粮的日子。”小虎一脸崇拜地看着李林：“然后阿大让我央求你，还说如果你领粮的话，让我跟着你去县城里顺便帮大伙买些杂物回家。”
“行吧。”李林顺着乡路往村子里走：“你知道规矩的。”
“知道知道，我绝对听话。”
小虎连连点头，然后非常开心地，一蹦一跳地往村子里跑回去了。
只是这可可爱爱的模样，怎么也和他那张脸不太相配。
李林知道这很正常，毕竟这孩子才十三岁，长得老成不是他的错，是他爹的错。
顺着乡间小路回到村子里，回到自己简朴的家中。
先喝了口水解渴，再从枕头下取出一块白色玉牌，系在腰带上，走了出去。
这时候小虎也挑着两个空箩筐小跑了过来。
“林哥林哥，我已经准备好了。”
此时一个更大号的小虎从后边走了过来。
对方瓮声瓮气地说道：“李小郎，我家小虎就麻烦你多多照看了，老赵在这里先谢过。”
“赵叔你客气了。”
李林笑笑，拱手回应。
赵小虎和父亲长得极为相似，无非就是一大一小的区别罢了。
从村里出来，李林走在前面，赵小虎用扁担挑着空箩筐，蹦蹦跳跳的，显得非常开心。
村子离县城并不远，步行大概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从城门进去，便看到一个还算热闹的区域，和村子里到处是泥路不同，这县城里的主干道，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
赵小虎挑着空箩筐，看着周围热闹的场景，眼中满是好奇和羡慕。
浑然不觉很多人用嘲笑的眼神盯着他。
李林走在前边，很快便来到衙门边前。
守在外面的衙役见到了他，立刻迎上来说道：“李爷，来领公粮了吗？”
“对。”
“早已帮你备好，请稍等。”
说完话后，衙役跑进去，不多会便双手抱着一个黄色的布袋出来。
他有些气喘地将布袋包给李林，再从旁边拿出画押：“李爷，请。”
李林在上面按下红手印，随后说道：“麻烦你了。”
这衙役露出些受宠若惊的模样：“应该的，应该的。”
李林单手拎起这五十斤重的袋子，往集市的方向走，轻轻松松。
赵小虎从后面跟上来，说道：“林哥，你可真威风，连差人老爷都对你恭恭敬敬的。”
李林边走边说道：“可不算威风，有代价的。”
赵小虎却有些不懂。
他走了会，又说道：“林哥，要不你这袋米，放到我的箩筐里吧。”
“不用那么麻烦，这玩意对我来说很轻。”李林笑道：“而且你的箩筐如果只有一头重，挑起来也不舒服的。”
赵小虎自然也明白，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走了会，便来到集市，然后便看到集市没有往日热闹，似乎安静了不少。
倒不是说没有人……人还是往常那么多，只是现在他们都围成一个圈，面向着里面。
李林耳朵比一般人聪灵，听到那人群之中有惨叫声。
他走上前，扒开人墙，便看到个穿着劲装的青年，正在踹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
每一脚下去，中年汉子便惨叫一声。
而在旁边，还有几个随从模样的人，押着一个少年跪在地上。
那个少年看着中年男子被打，眼中满是泪水，他用怨毒的表情看着那个打人的劲装青年。
“林哥，他和你一样，都是狩灵人。”
李林轻轻点头，这青年的腰间，也挂着一块白色玉牌。
然后他问旁边的围观群众：“大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清楚。”旁边满脸皱褶的老汉摇头：“那个贵人一过来就按着吴老汉打了，什么都没有说。”
李林挑挑眉。
这事不清不楚的，他不想理，而且他看出来了，那个青年虽然看着打得凶狠，可实质上打的位置，都是肉多，不容易给人留下病根的区域。
那老汉看起来挺惨，可实质上休养几天，应该就没有事了。
只是旁边的赵小虎的表情有些不忿，欲言又止。
这时候，劲装青年抓着受伤老汉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咽喉轰动，正欲一口清痰吐到了老汉的脸上。
“住手！”
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震荡着整个集市。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过来……然后，都落在了赵小虎的身上。
没有办法，声音是从这边传出来的，而且赵小虎双眼大得像铜铃，一脸茂密的黑胡子，身形又高大，活脱脱的猛汉，所有人都觉得，刚才那声大喝，是他吼出来的。
那个劲装青年也看着赵小虎，眼中带着不爽的情绪。
赵小虎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顿时急了，使劲摇头，同时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然后往李林的身后躲。
而也在这时候，一名文士穿着的青年，从人墙外挤了进来。
李林看到这人，表情有些惊讶，因为他认识。
而这文士青年走到劲装青年之前，拱拱手说道：“这位壮士，你身为狩灵人，欺侮平民百姓，不太好吧。”
“欺侮？”劲装青看将老汉往旁边一甩，笑道：“倒是你们在欺负我这外地人啊。”
文人青年有些不解：“此话何解？”
“这老汉昨天把女儿卖给我，还收了我十两官银，但现在，他的女儿不见了。”劲装青年笑眯眯地说道：“我找过来询问，他说不知，却也不肯还我钱，你说该不该打。”
文人青年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围观群众们也议论纷纷。
那个老汉没有反驳，想来事情应该是这样了。
那确实该打。
劲装青年继续笑道：“十两银子，我给得起，反正我把他揍了一顿，气也消了，倒是你这人不知青红皂白就替人强出头，以后肯定有吃亏的时候。”
文人青年表情变得尴尬起来。
“放了那小狼崽子。”劲装青年喊道。
几个随从将少年扔到老汉的身边。
劲装青年走过去，右腿踩在少年的右手背上：“我看得出来，你很恨我，甚至想杀我。”
少年收敛了眼中的凶光。
“但你没有动手，我也找不到理由对付你，毕竟我这人心善。”劲装青年并没有用力踩着，只是用这方法限制男孩的行动罢了：“记着，我姓王，叫天佑！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可以来找我。要么你弄死我，要么我弄死你全家，明白吗？”
王天佑一脸的阴戾，看着让人害怕。
少年不敢看他，全身瑟瑟发抖。
王天佑站直身子，哈哈大笑，环视周围一圈，在看到李林的时候，他视线稍停，然后便转身，带着几个随从走了。
看到凶人离开，几个与老汉相熟的人走过去搀扶。
而文人青年则走到李林面前，拱手笑道：“坤歌兄，有些时间未见了。”
李林也抱拳笑道：“确实是有些时日了，子敬怎么也来集市这里了？”
这文人青年是本地县官黄言的长子，黄褀，字子敬。
对方是官宦之后，身份高贵，按理说没有必要来集市这种杂乱之地。
“我是专门来此地来寻坤歌兄的，衙役说你应该来了这里。”黄褀做了个请的手势：“可否与我到旁边的酒家中坐下，闲聊几句？”
李林点点头，解下腰间的白玉牌，然后对着旁边的赵小虎说道：“拿上这东西，你自己去集市里买东西吧，有人找你麻烦，或者敢坑蒙你，就把我名号报上，再给他这东西过眼。”
集市中奸商很多，喜欢欺负从村子里来赶集的村民。
东西卖贵是正常，缺斤短两更不可能少，甚至有可能付了钱不给货。
有了狩灵人的玉牌，应该就没有人敢欺负小虎了。
“好的，林哥。”
赵小虎拿着玉牌，挑着两个箩筐离开了。
黄褀和李林两人在酒店中坐下，等小二端来酒菜后，黄褀举杯说道：“坤歌兄，小弟先饮。”
“同饮。”
黄酒入喉，黄褀放下空杯子，说道：“半月之前，我去了趟津城，结识了一位高洁之士。”
津城是座大城，玉林县归其管辖。
李林也放下杯子，静静听着。
“他有济世之心，有救民之才，更愿为此而奔走。”黄褀一脸钦佩地说道：“我与他相比，远不如矣。”
李林依然没有说话。
黄褀本就是想引起对方兴趣，可见李林不接话，他思索了片刻，又说道：“坤歌兄，在玉林县，你是我最佩服的人。但你不觉得，就凭着你的本事，窝在这小县里，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浪费了。”
“我挺喜欢这里的。”李林轻笑道。
见李林还是不愿意接话，黄褀不再绕弯子，只得实话实说：“坤歌兄，这位高洁之士有感于一人力微，正在召集人手，以期能帮到更多苦难之人，我已加入其中，也希望你能与我们一道，救苍生于水火。”
“你们打算结社？”
黄褀看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才小声说道：“也不能算是结社，只是大伙为了共同的愿景，为了多救助些苦命人，而一起商量着做事罢了。”
李林轻轻笑了声：“子敬兄，我和你们这些文人不同，我是武夫，不懂什么大道理，况且我还是个狩灵人。按照大齐律例，狩灵人不能加入社团，除了……降妖司。”
“小弟当然知道。”黄褀看着李林的眼睛，语气缓慢：“只是现在这朝廷，还能余力管着你们狩灵人吗？”
“可我能管着自己。”
黄褀看着脸色平淡的李林，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弯身作揖后，便离开了。
李林留在酒店里饮酒，吃着小菜。
大约一个半时辰后，赵小虎挑着箩筐回来了。
两个箩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有他们赵家的东西，也有村子其它人让其代购的生活必需品。
“林哥，我东西买足了，现在要回村子了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白玉牌还给了李林
李林看看外边的天色，说道：“不急，还有些时间，你也吃些东西，否则路上没有力气。反正有贵人已经帮忙付过酒菜钱了。”
“好的。”
赵小虎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大吃大喝。
很快，桌子上的佳肴都被他吃完了。
两人便起身返程。
和来时相比，此时他们走路的速度明显急促了些。
而且与他们一同离开县城，其它村的村民，非常多，并且同样是步伐急促。
在回村的路上，赵小虎都不敢看乡路两边的山谷和树林。
只是一个劲地跟在李林后面，低头往前走。
大约半个多时辰，他们便回到了村口，赵叔已经等在那里了。
那一脸大胡子非常好认，远远就知道是他。
见到两人回来，赵叔松了口气，快步走过来，接过儿子的扁担，扛在身上。
“劳烦李小郎了，我先带着小虎回去。”
“好，代我向花婶问声好。”
“晓得嘀。”
赵小虎向着李林挥挥手，然后跟着父亲回家了。
他们两人回家后，立刻把门关得死死的，此时村子里已经没有人在外面走动了。
李林没有回家，而是去到了村中心那里，找到一棵枯树，树下有座青石祭坛。
这祭坛上画着奇怪的线条，一股子邪气。
李林左手按上去，不多会祭坛上便出现个半透明的宫装女人，脸上戴着黑色的皮面具，看不清容貌。
她一出现，便趴在祭坛上，搂抱着李林的左手，伸出长长的分叉蛇舌，一下一下地舔着李林的手掌。
舔得很起劲。
每舔一下，便有微弱的红芒，被她的舌头带走，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