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前传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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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红尘

江面浑浊泛黄,有节奏地拍打岸堤。

李家村的治水小吏杨郎,裹着破旧蓑衣,蜷蹲在灌江口的江边。

今年的春,寒得厉害。

他泡在水里的脚冻得通红,却似浑然不觉,只顾着手中的一副三角竹架。

当竹影死死咬住对岸礁石时,杨郎攥紧麻绳的手猝然发白,眼前蓦地浮现曾经那场大洪汛。

“杨家郎儿,又在量水哩?”

几声嗤笑破开江雾,将他从记忆深处拉了回来。

原来是村里的几个短褐渔夫,正将讨食的小船拖拽上岸。

“啊,是吴伯归岸啦!”

船底摩过石滩,在青石板上划出蜿蜒痕迹,宛如河伯漫不经心写下的谶语。

“你啊,你呀...”

船刚停稳,吴伯便甩来一条麦草穿腮的鱼,接着调侃道:

“揣摩那河伯的心思,不如找个媳妇,摸摸婆娘!”

杨郎双手接过活鱼,耳尖泛起薄红。

春寒冻不红的脸,偏叫这话染了颜色。

十三年来,杨郎整日与江河、泥沙为伴,莫说摸婆娘,就连姑娘的手都未牵过。

吴伯拖着条瘸腿,慢悠悠地挪下船:

“老杨家,可就你一根独苗啊...”

见杨郎撇过脸去,他又抬起枯槁的手,将目光引向对岸:

“瞧,去年那歪脖老柳尚余七分树冠,今春就只剩三两秃枝咯...”

老汉话音未落,江中忽现一抹素白!

竟然有个白衣女子,如折翼纸鸢似的溺于江中。

只见她半声惊呼尚在喉间,便被江水裹着泥沙灌入口鼻,喊都喊不出来。

“有人落水啦!”,

吴伯的破锣嗓子,犹如铜锣击开江雾,震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便听“噗通”一声!

那跳入江面时的浪沫还未消散,杨郎已从三丈外的水中冒出头来。

“姑娘!坚持住!”

他吐出一口浊水,目光锁定那飘摇素白后,再次潜入黄汤。

岸堤上的渔汉恍然醒悟,齐齐推着渔船返回江中。

瘸腿的老汉没脚力推船,只能在岸边急得直打转:

“绳子,拿绳子!”

江风裹着呐喊,瞬间唤醒渔人的肌肉记忆。

船头的焦黑汉子弓步拧腰,像平时撒网捕鱼一样,大吼道:

“杨郎!绳!”

唰——!

藤绳在江面抖出黑褐弧线,精准落在杨郎身旁。

“快抓绳!”

然而落入江河的刍狗,又怎能被轻易脱逃。

眼见杨郎搂住女子,指尖触到藤绳之际,岸上的吴伯慌张大喊:

“暗流!有暗流!”

一股诡谲漩涡忽现,卷着沉底的弃物、河草,像极了一张正在反刍的巨口。

“杨家郎儿!”

众人惊呼声中,两人如落水秤砣,直直坠入江心。

几口浊水灌入鼻腔,杨郎忍痛猛睁双目。

却见那漩涡深处,有两团碧绿鬼火,忽明忽暗!

生死关头,只能放手一搏!

他任由砂砾割划眼球,额角青筋如虬根暴突。

“他娘的!”

杨郎抓向漩涡卷起的残骸,紧握住一节硬物。

他不再逆水扑腾,而是顺着漩涡的扯力,俯身贯向幽光。

“轰——!”

江底闷出巨响,声若大瓮倾覆。

待他刺中幽光的一刹那,整个江面爆发出极其耀眼的紫芒。

丈高浊浪即刻弓起脊背,将江面的渔船如断翅水禽般掀翻!

破碎的木屑四处漂散,浮出水面的众人一时都失了神,同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中。

待江面逐渐平稳,早已没了杨郎、白衣女子的身影。

唯余一截闪着紫光的硬物,在砂砾流转间缓缓沉没。

“啊嘁——!”

就在那紫芒刺破浊浪之际,悬挂在金霞洞内的《不周山谶》轻微晃颤。

荡起的千年积灰,激来了一声响雷般的喷嚏。

原本侧身而睡的太乙真人猛然惊醒,从蒲团上弹起二尺高来:

“谁?是哪个在渡雷劫!”

趴在砚台边的墨麒麟也惊了神情,用拇指大小的爪子捂起双耳,尾巴炸成了一团紫色绒球。

“总觉得,还差点神韵...”

画案前的笔尖悬停时,三点朱砂顺着狼毫隐入画卷。

玉鼎真人从容地又添上一笔,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师弟,你来看看...”

说话间,他将毛笔轻搁青玉笔架,拎起画轴的两端。

“哇———,师兄!”

随着绢帛展平,蹦起的太乙发出一声惊呼。

他那圆滚滚的肚腩撞上案几,连端砚中的笔墨都漾起三叠涟漪:

“你叫本仙过来,竟是用来画猪?”

太乙指向画卷中的白猪,三缕长须抖得比灌江口的浪花还急。

还别说,画中白团那侧身而卧的憨态,真与太乙真人酣眠时神似无比。

玉鼎广袖轻振,挑着眉梢,得意道:

“你就说,像不像嘛?”

两仙戏谑时,金霞洞里的青铜盏左摇右晃。

落霞似的光晕漫过壁间,将《不周山谶》染成了暗红色:

共工怒触不周时,

天根折而四海乱。

女娲炼石补苍处,

犹见妖兽混沌出。

众仙执剑扫寰宇,

却遗鸿蒙遁幽窟。

宝莲盛绽护三界,

使得天地千年安。

殊不知,谶图上的“宝莲”字笔墨,正在悄然无息地掉落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