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铜旧事

月光从禁闭室的铁窗斜斜切进来，在地上划出一道惨白的刀痕。钟离蜷缩在霉烂的草席上，耳边回响着王管事醉醺醺的哼唱：“月照青铜门，血染青云峰......“老酒鬼的葫芦在铁栏外晃荡，酒液滴落处腾起细小的青烟。

“三百年前，这后山还没有寒潭。“王管事突然用藤杖敲打铁栏，惊飞檐角栖息的夜枭，“七月初七那夜，七位圣子在此摆下北斗锁魂阵。“

钟离的睫毛颤了颤，袖中青铜碎片贴着肌肤发烫。他记得比武那日李青剑柄的七星纹路，与王管事用酒液在地上画的阵图如出一辙。

“子时三刻，天枢星移位。“老酒鬼浑浊的眼珠映着月光，“阵中突然升起青铜巨门，门缝里渗出的黑雾吞了三个圣子。“藤杖在地上划出深深沟壑，“剩下四人用毕生修为封门，尸骨化作寒潭底的锁链。“

铁栏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管事醉态可掬地歪倒在墙角。李师兄带着两个执法弟子破门而入，靴底沾着暗绿色的苔藓——正是后山禁地独有的鬼面苔。

“奉长老令，押送罪役弟子去寒潭。“李师兄的佩剑挑开钟离的衣襟，剑尖在他胸口的饕餮纹上顿了顿，“这刺青倒是别致。“

卯时的寒潭浮着薄冰。钟离握着铁钩打捞浮尸，冻僵的指尖几乎握不住木柄。水面上漂浮的稻草人突然翻了个身，露出心口钉着的青铜腰牌——与他父亲临终前紧攥的那枚一模一样。

“动作快点！“监工弟子踹翻装尸体的竹篓，三具“浮尸“滚落潭边。钟离弯腰去捡时，发现其中一具稻草人的发髻里缠着半片焦黄纸页，墨迹晕染处依稀可见“血祭“二字。

潭水突然泛起涟漪，灰雾武魂在识海尖啸。钟离清晰地看见水下有黑影游弋，那些被锁链缠绕的尸骸正缓缓抬手，指骨间夹着生锈的青铜钥匙。当他伸手去够最近的钥匙时，李师兄的剑鞘重重砸在腕骨上。

“想寻死？“李师兄耳后的血月刺青泛着红光，“午时送你去个好地方。”

日头刚过中天，钟离被押到药堂后的焚化炉。李师兄一脚将他踹进堆满药渣的深坑，坑壁的抓痕间残留着暗褐血迹：“三年前那个杂役，就是在这儿被炼成灰的。“

刺鼻的药气熏得人睁不开眼。钟离摸索坑壁时，指尖突然触到凹凸的刻痕——是父亲的字迹！歪扭的“小心七“字迹戛然而止，最后一道竖划深入石缝，藏着半枚青铜钥匙。

“时辰到！“李师兄的狞笑从坑顶传来。滚烫的药渣倾泻而下，钟离攥紧钥匙蜷进刻字凹槽。灰雾武魂突然暴走，在周身形成气旋，将灼热的药渣尽数弹开。

暮色降临时，钟离从尸灰堆里爬出。钥匙插入焚化炉暗格的刹那，炉壁轰然移开，露出密道中成堆的青铜鼎碎片。每片残骸都刻着七星纹路，拼接处残留着暗红血渍。

“原来你在这儿。“慕云雪的声音带着喘息。她紫衣残破，剑穗沾着黏稠的黑血，“快走，血魂殿的追魂使......“

话音未落，七盏血灯笼从密道尽头飘来。灯笼上映出扭曲人脸，正是寒潭底那些尸骸的面容。慕云雪挥剑斩灭两盏，爆开的血雾中伸出森森骨爪。

钟离的青铜钥匙突然发烫，嵌进密道尽头的饕餮浮雕。地面陡然倾斜，两人坠入深井般的洞窟，砸在青铜巨门的台阶前。门环上的七个饕餮首级同时睁眼，正中那个的眉眼竟与钟离有七分相似。

“三百年前......“慕云雪剑尖发颤，“第七位圣子就叫钟离阳。“

子时的更鼓穿透岩层。钟离抚摸着门环上的名字，那些被灰雾武魂吞噬的记忆碎片突然苏醒——三百年前的血雨夜，自己亲手将青铜钉刺入同门眉心。而此刻门内传来的呼唤，与父亲临终前的低语完全重合。

“快封住五感！“慕云雪撕下衣襟要给他蒙眼，却被突然暴起的灰雾掀翻。钟离的瞳孔泛起青铜色，指尖流淌出黑色雾气，在巨门上勾勒出完整的北斗阵图。

李师兄的狂笑从头顶传来：“多谢师弟开门！“血魂殿众人如蝙蝠般倒悬而下，为首的追魂使掀开兜帽，露出执法长老遍布青斑的脸。

当第一缕黑雾钻出门缝时，整座青云峰地动山摇。钟离在剧痛中看见幻象：三百年前的自己跪在青铜门前，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同门尸骸。而此刻慕云雪刺向心口的剑锋，与当年贯穿胸膛的那柄七星剑渐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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