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暗渡陈仓
值岗的士兵在营地边缘来回踱步,火把的光晕在他们脸上跳动,映出巡视一宿过后疲倦的神情。
这种疲劳突然被黑暗中的声响所打破,细细听来,那是脚步踏在冻得板结的地面上所传来的声响。一行身影缓缓从雾霭中浮现,被火光摇曳照得影影绰绰,面目难辨。
“站住!什么人?”其中一个士兵大声喝道。
脚步声随即停了下来,一瞬间的安静,让士兵只听得到自己心脏紧张时的跳动声。
“自己人!从阳津城过来,有武都统的消息。”对方领头的家伙走上前来,火光映照下,的确是梁军打扮。
“先别走近,口令!”守营的士兵并未放松警惕,在这危机四伏的局势下,自己的疏漏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对方毫不慌乱,迅速答出了口令,看来确实是自己人。但士兵依旧不依不饶,再次抛出问题:“你们深更半夜,不走正路,鬼鬼祟祟而来,到底是传信,还是逃兵?”
“现在外围堡垒都被攻破,郧军已进军到阳津城外,每日派出骑兵南下劫掠道路。你敢白天大摇大摆地通行吗,难道不是因为这样,最近这批物资一直压在渡口,运不进城里去。”
被质问的人表现出一脸无奈,随后苦笑着向哨兵摊开双手:“我们这也是冒着风险,夜里偷偷赶来,连火把都不敢点。哪怕带了这几十号人,也只能应付零星游骑,要是碰上郧军大队,都没法活着到你这里来。”
“你说有武都统的命令,拿来给我看看。”
“不是命令,但是有一封信要交给你们水师统领。给你确认一下也无妨。”来者从怀中摸出一张信封,却不完全取出,只露出信件封底。光线映照下,封底显出武忠赐私印的轮廓。
彭信头戴士兵的斗笠,混在行列之中,紧盯着守卫的反应。在被俘前,武都统给他的命令被他揣在内衬中,保存下来,却没想到还能发挥作用。对文书偷梁换柱,也不算是新鲜技巧。只需把合适尺寸的纸张剪下,小心拼贴在宣纸破损处,用米汤糨糊涂抹在四周边缘,再轻轻刮去周围黏渍,将纸烘干即可。士人修补古籍,改正考卷,也常常会用这一手法。
在阳光照射下,可能会看出涂改处周围的痕迹,但火光昏暗,守军眼中,这确实像一封盖了武都统印章的信件。将领之间的个人通信,也常用私印,倒不算奇怪。
守军还想伸手抽出信件,却被队伍的领头人拦住,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大。
“这是将军间的私信,其中内容我们也不知道,更不能拿给你看。这印信难道有假,泄露了机密你付得起责任吗?一个又一个问题,有完没完?”刘大怕印章露馅,赶忙收回了信件,但知不能输了气势。言语之间,仍不忘装腔作势。
士兵见对方要发火,也未见明显可疑之处,客气了许多:“最近形势紧张,我军又刚大败,不得不谨慎行事。统领营帐在南岸,待一会天亮了,引各位渡江?”
“军情紧要,我看你岸边也有小船停靠。不用待天明,我们划船渡江便是。”
彭信一行人,就这么穿着梁军打扮,大摇大摆走入水军营帐。这些人本来就是梁兵,举止言谈与守军别无二致。水兵又怎会想到,他在为一群敌国之人引路。
两艘小船,悠然驶入江心夜色之中。
一夜无事,楼舰上的哨兵已经昏昏欲睡。留在船上的船夫舵手,早就入舱歇息去了。黎明前后,一般不会有人查岗,他现在也想偷偷睡上一觉。
江北岸边,有火光忽明忽暗闪了几下,这是夜间行船的例行讯号。
“天都快亮了,怎么还有家伙要现在渡江,不等天亮再说,真是神经病。”他倚着船舷,眯起了眼睛。
半睡半醒之间,哨兵突然听到“噗通、噗通”几声响动,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尤其响亮。
“什么东西落水了?”哨兵从船舷探出身子,努力寻找江上泛起水花的地方。水面上没有见到落水人影,却只见大舰侧旁泊了两艘小船。
突然背后有人一推,他只感觉上下颠倒,噗通……江水冰冷刺骨,整个人瞬间睡意全无。原来,刚才的声音是这么来的。
早有水兵远远听见,江中楼舰上传来嘈杂之音,搏斗与落水声此起彼伏。有人敲响了警报的钟声,漆黑之间,很多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南北两岸营地一片混乱。
待有人搞清形势,准备起锚向大船靠过去,却见那楼舰已经开起满帆,顺流而下,距渡口越来越远。
黎明的曙光照亮了江面,照亮了草地,也让赫连直的大胡子变成了一抹橘红色。
虽然早已带手下等在岸边,但直到看见这艘梁舰顺着江水奔涌而来之前,他内心并不相信彭信这个大胆的计划。很难说清,究竟是军资补给,还是为他牵线门阀妻子的承诺,哪一点对赫连直的吸引力更大。
“我们后面有追兵,让你的远程部队准备射击,其他人不要站在江边浅滩上。”彭信站在船头,冲赫连直大喊。
赫连直顺着江面望去,果然在那第一艘船后方,好几个黑点在急速向郧军的方向靠近。
“射击队列,铳手在前,弓箭在后,准备射击敌船!”他果断地向手下发出命令:“前卫营戒备,防御敌人上岸,剩下的套好马车,一起去搬东西。”
赫连直的部队迅速在河岸上构建了阵型。江水滔滔,转瞬之间,敌方战船上的旌旗和士兵变得清晰可见,而彭信驾驶的楼舰,已在眼前。
只见那楼舰,从江心破浪而来,船身两侧的水花被高高激起。随着它逐渐靠近岸边,战舰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伴随沉闷的“嘎吱”声响,船头猛地扎进了岸边的浅滩中。随着船身一阵剧烈地晃动,整个战舰彻底倾斜向一侧,偏瘫似地搁浅在那里。
片刻的嘈杂过后,战舰上有人将绳索和软梯放了下来,已经有士兵开始用绳索向下吊送箱子。
只见彭信顺着一根缆绳飞速滑下,浸着河水走向岸边:“优先去搬那些我们短缺的火器,马车装满就走,不要跟梁国水军缠斗。”他向着赫连直大喊。
赫连直向身边的士兵挥了挥手:“你们都听到了,赶紧跟着彭将军去搬东西。射击队,准备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