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19 地下海的美人鱼
窗外的站台，是一幅超出任何人常识，理解，甚至于想象力的诡异景色。
除了明确刻有《海沟区》三个大字的礁石外，其余一切都是混乱，且不断跃动着的线条。
“我是不是疯了……”美云困惑地揉着眼睛。
凌翼摇摇头，指向窗外的站牌礁石：“正常人眼中的世界千篇一律，疯子眼里的世界各不相同。我想你没疯，因为我们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稍微发挥一点想象力，这是一片不断涨潮的地下海，对吧？”
只是听到凌翼推论的一瞬间，美云便发现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只要有了想象的方向，她立即就理解了外面的世界。
不断跃动，或拉伸或收缩或卷曲或消失的线条就是一波波涌向地铁的海浪。
海浪中，还不断有跃起的人鱼，顶着那张在场每一个人都熟悉不过的，明媚的女子面容。
只是与上一站《深水区》同面人群的麻木不同，这里的人鱼们一个个不断呲牙裂嘴道，像是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
又或许那些涨潮的线条并不是地下的暗海，而是一池强酸，亦或者地狱的熔岩。
人鱼们前仆后继地冲向地铁列车，挣扎着，扭曲着，拼了命也想要游到离车厢更近一点的地方。
然后，在礁石上拍得粉碎，被浪潮卷作泡沫，与地下海融为一体，化作退潮的水流，涌回深处。
毫无意义的冲锋，却无比的坚定，彰显出背后深入骨髓的绝望。
看着看着，美云感到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她忙用袖子来擦，却被修长而幽香沁人的手指抢先抹去。
忙抬头去望，正对上凌翼那双仿佛永远不会睁开的，依旧弯着笑意的眯眯眼。
但她看到凌翼的眼角，也透着晶莹。
“她们想要干什么？”美云微微红了脸，强迫自己从凌翼脸上移开视线，重又看向窗外那些一往无前的美人鱼们。
“她们似乎在呼喊着什么，”同样含着泪的S伸出食指挡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仔细听……”
凌翼侧耳倾听，果然发现了些许门道。
人鱼们跳跃起来，挣脱海浪的束缚，引吭高歌，在浪头喊叫出自己的声音，接着又被海浪吞没。
而后面的更多人鱼，则接替着前方的下句，将同样的故事歌唱下去。
起起伏伏，时而被海浪包裹，时而乘风破浪，最终汇聚成一段极度古怪的，仿佛自带回声一样的话语：
“杀人犯！通缉犯！万恶之源！
危险，危险，危险……
杀掉她！驱逐她！让她消失！
这里不是她该出现的地方！”
在人鱼们以生命为代价，声嘶力竭的讴歌下，毫无疑问地，这段莫名奇妙的通缉令有着先前三次从未有过的激昂与急促。
好像人鱼们正在用尽全力发出一个警告：
快一点，再快一点！再不快些，就要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美云只觉得眼前的场景震撼莫名，骇得她甚至难以正常去思考背后的逻辑。
S却只是稍作犹豫，便将视线移向翻躺在地上的教授。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想在这个时候杀了她，”似乎猜到S在想什么，凌翼出言打断，嫣然一笑：
“没听说过吗？人鱼的歌声是致命的诱惑。想想你到底是为什么搭乘地铁的吧。”
S收回视线，却也没有任何解释，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凌翼。
“好吧，如果你的目的就是杀死那个逃犯，我不会阻拦，”凌翼耸耸肩：“但在你动手前，我必须要先弄清楚教授的目的。
这很重要。”
“真正的规则，对吗？”不知何时醒来的教授，就那么斜躺在地上冷笑道。
“你真的杀了那些站台上的人吗？”美云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这些？”
地铁开始行驶，将地下海的人鱼们甩在后面。窗外重又变回管线密布的岩壁。
“我不是说过了吗？”教授十分别扭地用额头抵着地板，坐起身来：“旧时代的教会，着魔的仪式匕首，献祭，失心疯的刽子手……”
“你还在隐藏真正的目的，”S眯起眼睛：“旧时代的教会活祭可不是毫无目的的杀戮。
事实上，据我所知，他们的目的往往是必要的，甚至于高尚的。”
“正义的伙伴，想要为我洗脱罪责？”教授的脸上显露出痴狂的嘲弄：
“别犯傻了。或许为了寻求力量，或许是对所信仰对象的忠诚，又或者想要拯救世界……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从使用那把匕首杀死第一个无辜的祭品开始，我的意识就已经被祂浸染了。
无论原本的目的是什么，我在杀死那些家伙的时候，就只是单纯享受着杀戮啊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
随着车厢偶尔的颠簸起落，一如那美人鱼的合唱，让人灵魂跟着震颤。
“我们……都会死……”
仿佛被教授不羁的笑声触碰到某个开关，美云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似乎自从刚才的乘务员出现，并与她的行为发生交互之后，这孩子的精神就变得有些不太稳定。
“不会的，”凌翼把手搭在美云肩膀上，试着去安慰她：“就像S分析的，【乘客须知】只是一个帮助我们活下去的提醒。
一直在杀人的，都是那个混在我们之间，特别的存在。而现在，被通缉的罪犯已经找到了。
所以，已经可以安心了。”
“根本就不是这样！”美云粗暴地甩开凌翼的手臂，指着还在狂笑的教授，情绪激动地咆哮起来：
“她一直被绑在那里，清洁工阿婆死的时候，她一直被束缚在那里！”
凌翼一怔，随即笑道：“我明白你在困惑什么了。
但是显而易见地，你忽略了一件事情。
【乘客须知】的规则只是隐约暗示了那位‘不是乘客的存在’会伤害我们。却从未提及它会怎么杀人，对吗？”
美云一怔，她似乎理解凌翼的意思了。
那是一个超出她所能想象，所能承受的，恐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