脐带上的兰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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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社团招募

####**1.招募日的喧嚣**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琥珀,黏稠地流淌在星辉大学的林荫道上。苏清扬抱着一摞社团宣传单,被人潮推搡着向前。空气里混杂着吉他社的即兴摇滚、动漫社的日漫主题曲,以及辩论社主席通过劣质扩音器发出的激昂演说——“加入我们,让你的声音成为真理的利刃!”

他在书法社的摊位前驻足。案几上铺着洒金宣纸,社长周墨正挥毫写下“海纳百川”,笔锋如刀劈斧凿。墨香勾起了苏清扬指尖的痒意,他下意识地在裤缝上摹写虚画。

“同学,要试试吗?”周墨突然抬眼,狼毫笔尖悬在半空,一滴墨汁坠落在苏清扬的白色帆布鞋上。

####**2.墨痕如谶**

那滴墨在帆布上晕成乌鸦形状时,苏清扬想起七岁那年的书法课。彼时他因将“永”字的捺画写成波浪线,被老师用戒尺敲红手背:“规矩方圆都守不住,谈什么风骨!”

此刻他接过周墨递来的兼毫笔,笔杆残留的体温灼得他指尖发颤。宣纸在风里不安分地卷起边角,他深吸一口气,写下“明月松间照”——字迹清癯如竹,转折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锋棱。

“好字!”周墨击掌大笑,震得案头笔架上的玉镇纸叮当作响,“这手赵孟頫打底的筋骨,没十年功夫练不出来。”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苏清扬瞥见李浩在不远处冲他挤眉弄眼,手里举着“街舞社招新,送限量版球鞋”的灯牌。而更远处,林晓倚在古籍修复社的招牌下,正用镊子夹起一片金箔修补破旧的《芥子园画谱》。

####**3.金箔与谎言**

“要不要来我们这儿?”林晓晃了晃手中的竹制镊子,金箔在她指间闪烁如鳞片,“修复社缺个手稳心细的。”

苏清扬盯着她旗袍襟口别的白玉兰花胸针——那是他今早在镜湖捡到别在柳枝上的——耳尖发烫:“我…我可能更适合书法社。”

“是吗?”林晓突然贴近,他闻到松烟墨混着龙脑香的复杂气息,“可你刚才写字时,手腕在抖。”她指尖虚点他袖口露出的腕骨,“这儿,第三根肌腱。”

苏清扬触电般缩回手。晨雾中的钟楼突然敲响,惊飞一群白鸽。羽毛纷扬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因为有人在看。”

####**4.街舞社的邀约**

李浩拽着他挤进街舞社的练习室时,苏清扬的帆布鞋还在渗出墨渍。镜墙折射着七彩射灯,鼓点震得胸腔发麻。社长韩野一个滑步逼近,脏辫扫过苏清扬泛红的脸颊:“耗子说你韧带软得像猫?”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场荒诞噩梦。苏清扬被迫跟着跳popping,关节咔哒声混着围观者的哄笑。当他第三次同手同脚时,韩野突然按住他肩膀:“够了。”

汗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苏清扬盯着镜中面色惨白的自己,听见韩野对着李浩冷笑:“你要羞辱人也换个方式。”

####**5.茶亭偶遇**

逃到镜湖畔的苏清扬,在茶亭里撞见正在煮普洱的周墨。红泥小炉上的铁壶咕嘟作响,周墨往他面前推了只建盏:“知道为什么书法社叫‘破云’吗?”

盏中茶汤浮着细密白沫,苏清扬摇头。

“破云见日的破,不是破坏,是破执。”周墨摩挲着盏沿的曜变斑纹,“你写字时在怕什么?”

暮色透过竹帘在茶案上织网,苏清扬盯着自己映在茶汤里的倒影。那个总被说“像女孩”的男孩,那个因字迹秀气被嘲笑的男孩,此刻在涟漪中碎成光斑。

“怕…太像自己。”

####**6.金缮时刻**

入夜后的古籍修复室像座微型博物馆。林晓将台灯调至最暗,用0.3毫米的鼠须笔蘸取金漆填补《快雪时晴帖》的裂痕。苏清扬蹲在旁边递工具,突然开口:“为什么选我?”

“这个。”林晓用笔杆挑起他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沾着街舞社的亮片,“你在抗拒某种标签,而修复的本质是接纳残缺。”

他想起下午茶亭里周墨的话,喉头突然发紧。林晓却转开话题:“明天书法社考核,题目是《兰亭序》。”

苏清扬手一抖,镊子上的金箔飘落在地。那是他唯一临摹失败的字帖,每次写到“死生亦大矣”都会手颤。

####**7.千鹤焚心**

考核当日,苏清扬展开宣纸的瞬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香味。抬头正对上林晓倚在窗边的身影,她手里把玩着那只光绪铜钱。

笔尖触纸的刹那,记忆如潮水倒灌。十岁那年,他因偷偷临摹《兰亭序》被父亲撕毁字帖,碎纸在火盆里蜷曲成灰鹤。此刻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他仿佛看见那些灰鹤从火焰中重生,衔着残缺的笔画栖落纸面。

写到“怏然自足”时,一滴汗坠在“足”字最后一捺,墨色陡然浑浊。周墨的叹息尚未落地,林晓突然掷出铜钱。铜钱撞翻砚台,墨浪泼溅在宣纸上,毁了大半篇幅。

“这才是你的字。”她指着被墨渍吞没的“死生亦大矣”,“藏在完美皮囊下的,都是伤痕。”

苏清扬盯着那片混沌的墨色。突然提笔蘸取残墨,在污渍上勾出嶙峋山石,石缝间绽开一丛野兰。

满室死寂中,周墨拍案而起:“破云社收你了!”

窗外,钟楼传来暮鼓。林晓将铜钱按进他掌心,金属残留的体温像一句古老的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