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猫跟你都想了解（二）
晚上，宋良玄过来敲门，我打开门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侧，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
我刚准备开口叫他，他便抬起头看着我，缓缓地说道：“宋颜柯，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是这样的，明天的比赛广播站有好几位同学都要参加，所以播音的人数有些不够，我想让你在比赛的时候暂时替代我，可以吗？”他向我解释了缘由。
“好啊，”我听完他的话之后立刻答应了。
他还是有些面露难色，我又继续追问，他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说：“明天……和你一起主持的是程慕予。”
听到这话，我依旧点了点头，告诉他：“程慕予就程慕予啊，难道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终于笑了，补充说：“我不是看你们之前有过一点口角嘛，就有些担心。”
“你就放心好了，程慕予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她可能只是看我不顺眼而已。况且她这个人向来是以大局为重的，才不会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我呢。”我撇了撇嘴。
他听到我的这番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和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安心地回去了。
睡觉之前，我不忘了给展月发消息，告诉她明天不能和她一起过的事情，她很快回复我：理解。后面还附赠了一张“看好戏”的表情包。
我和她结束聊天之后便放下了手机，回到床上躺下，很快便入睡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一到学校就去了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室，我刚进门，就看见程慕予正在调试各种设备。
看见我进来了，她只是淡淡地说：“他已经和我说了，今天你会过来。”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于是挤出这么一个字。
“不过，今天上午不是在这里广播，上午所有的比赛项目都在体育馆进行，所以我们得去那边。”她解释着，语气里依旧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我跟着她来到了体育馆内的播音室，隔着透明的玻璃，正好可以将整个场馆尽收眼底。
程慕予和我一边核对稿件，一边念着串场词。在休息的片刻间，她突然看着我说：“你知道吗，宋颜柯，其实我很羡慕你。”
我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她继续说道：“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喜欢你了。”
“我确实没有想到，这学期你也会转到班上来，而且还好巧不巧地成为了他的同桌。”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但眼神中似乎充满了忧伤。
我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便指了指篮球场上已经入场的同学，提醒她说：“我们要开始广播了。”
她很快切换回了往日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开始了主持。
这一场比赛是我们班和艺术班之间的较量，我看着场上那几个熟悉的身影，默默地在心中为他们加油。
程慕予在一旁坐着，她的目光从场上再次移到我的身上，她对我说：“其实这两个月里，我看到你和宋良玄的言行举止，让我想到了从前的日子。”
我低着头整理稿件，抬起头恰好看到球场上宋良玄进球得分，观众席的欢呼雀跃声几乎要掩盖广播的声音。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里，我也想通了很多事，”她还在说着，我不忍心打断她，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我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跟你道歉。”
“事实上，我也从来没有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过，”我对她说，“况且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不用太过在意。”
我回想起在自己的小学以及中学时代，程慕予一直是一个骄傲且优秀的人。她从来不会用现在这样的语气说话，凡是任何一件小事，她都要尽力做到最好。
那个时候，她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宋良玄的身上，可偏偏到了初中阶段，宋良玄对的态度她越来越冷漠，也越来越反感她的很多所作所为，其中就包括针对我。
不过在当时，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她才和宋良玄越来越生分，所以我觉得她对我的为难是事出有因的。
“现在想起来，真的觉得当时挺幼稚的。”她的话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你知道吗，在你走了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再也没有用那样温柔的眼神去看过其他人。”
讲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一直到这学期，你回来之后，我才意识到，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要。”
“你这样说，是因为有些事情他没有告诉过你。”我看着她，慢慢地开口，“其实没有人是因为另外一个人才完全变化的。”
“他的心中藏了许多事，只是我们都不得而知罢了。”我看着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宋良玄，淡淡地说道。
“这也是我羡慕你的原因。”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我总觉得，你好像轻易就能看穿他的那些心事。你知道吗，他和你在一起的那些表情，都是其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出现的。”
此时，裁判吹响了口哨，比赛终于宣告结束。
“让我们共同祝贺实验班获得胜利，同时也希望艺术班的各位同学再接再厉，下次逆风翻盘。”程慕予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传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我跑出了播音室，恰好迎上了宋良玄的目光，他满脸笑容地和我打了个招呼，随后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退了场。
程慕予站在我身后，眼中尽是羡慕，她对我说：“你现在不去祝贺一下他吗？”
“可是……”
我望着空荡荡的播音室，她补充说：“等下会有其他同学过来的，我们上午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了，辛苦你了。”
“谢谢你。”我看着她，随后便去了体育馆的休息室。
我刚到休息室，就看见莫湘资和楚沅澧正搀扶着宋良玄，他们一瘸一拐地往体育馆校医室的方向走去。
“你没事吧？”我跑过去，看了看宋良玄，他看见我，脸上绽放出笑容。
“没事，就是刚刚下场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他回答我。
莫湘资在一旁拆台：“我说，不知道是谁刚刚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宋良玄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楚沅澧连忙说：“好了，现在先去医务室最重要，就别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了。”
一行人到了医务室，医生检查了宋良玄的右腿，在他的脚踝处给予了冰敷处理，过了一会后，进行包扎固定。
我看着他忍着疼痛的表情，忍不住埋怨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害我这么担心。”
听到这话，楚沅澧连忙拉着莫湘资离开了现场。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看着他的表情，继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宋良玄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柔和地说：“你放心好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的，到时候我又能活蹦乱跳了。”
我看着他，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对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感到有些难过。
“好啦，”他轻轻地推了推我的肩膀，“别垂头丧气了，这样大家还以为受伤的人是你呢。”
此刻，展月推门走了进来，她见状先是对宋良玄说：“听莫湘资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严重吗？”
“多谢关心，医生已经帮我看过了。”他礼貌地回答。
“唉！”展月又看着我，叹气说，“虽然说我们班输了比赛，但是看到你们班获胜，我也感到挺高兴的。”
“啊？”我发出疑问，“可是你的表情明明写满了遗憾呢。”
她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真的啦，你看莫湘资昨天那个得意洋洋的样子，还说什么一定会赢，结果呢，骄兵必败。”
“那你还不去安慰安慰他。”我对她说。
“他才不需要呢，你信不信到了明天，这事他就不在意了。”展月继续说，“他这个人，赢的次数永远比输的次数多。所以，就让他长个记性好了。”
“莫湘资确实很厉害。”宋良玄接过她的话说，“他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我相信下次他一定能再次夺冠。”
“那就借你吉言了。”展月这样说道。
“我刚刚进来就磕到了呢。”她突然凑到我的耳边，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大吃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将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遍，问道：“啊？你怎么也磕到了呀？没受伤吧。”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个受伤的人吗？”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我磕到了你……”
她停顿了几秒，看了看一旁的宋良玄，继续说道：“和他。”
我给了她一个眼神，她看着我笑了，随后说：“好了，既然看到他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和莫湘资报备了。还有，你下午的专业课记得别迟到了，上次你的老师特意叮嘱我，让我告诉你，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提前去上课，这样也不至于太晚下课。”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说完，她朝我们挥了挥手便离开了医务室。
我看了看宋良玄，他笑着说：“我也磕到了。”
“那个……没事我就先回去上课了，你照顾好自己。”我留下一句话匆匆地跑出去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开口，你倒是磕到了，物理意义上的磕到了。
今天的专业课，我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老师看出来我在走神，便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回答：“没有，就是今天的篮球赛上，我们班有位同学受伤了。”
“是宋良玄吗？”
“老师您怎么知道的？”我感到有些惊讶。
“那不然呢，除了他你还能对谁这么上心？”老师看着我说道。
“不好意思啊，老师，继续上课吧。”我愧疚地开口，“本来上课时间就少了很多，我还走神。”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他的眼神突然看向窗外，“我在你这个年纪，也喜欢过一个人。不过老师没有你这么幸运，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
我听着他的话，不可思议地开口：“怎么会呢？您这么优秀。”
“其实，即便一个人再优秀，但是在感情这方面，从来都是勉强不来的。”他又看了看我，“所以我说你很幸运，也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放学后，我直奔医务室，一路上我都在琢磨老师说的话，心中想着，需要多么幸运，自己喜欢人才能恰好喜欢自己呢？
我想起上午程慕予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心想，宋良玄，他真的这么喜欢我吗？可是感情是无法衡量的，我在这方面的感知也很迟钝。
如果不是她告诉我，我就真的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到了医务室，医生正在和宋良玄交代，如何才能更快痊愈，随后又给了他一只拐杖，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我连忙过去扶着他，他却摇摇头说：“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那好吧，”我将脚步放得很慢，“对了，你知道吗，你的鼎鼎大名已经传到了我专业老师的耳中了呢。”
他笑了笑：“是吗？”
“是啊，”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夸你可不像夸我，真的是毫不吝啬。”
“那下次还请你帮我跟你的老师表达感谢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接下来一周的课你要不要请个假啊，”我看着他走路吃力的样子，问他，“你要是这个样子去上课，班主任看见了，估计也得心疼。”
“我不去上课的话，你岂不是不能每天见到我了，”他的语气带有几分调侃的意味，“那你会想我吗？”
听到这话，我的心中有一丝害羞的情绪掠过，我连忙开口：“你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我干嘛要每天见到你啊？”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向老师申请暂时在家休息好了。”他若有所思地说。
我把他送到住处，紧接着又帮他简单整理了房间，随后告诉他：“我先走了，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事行动起来不方便，就叫我好了。”
“那我先谢谢你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
“不用客气。”我根本不敢再与他对视，就飞快地离开了。
完成作业之后，我又开始了胡思乱想，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宋良玄不在的日子里，我的确会很想他，就像当初在日本那样。
可是我不能亲口告诉他，因此只能写了一封又一封信来表达思念之情。即便那些信，我永远也不会寄出去。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音乐播放器恰好传出这样一阵旋律，伴随着音乐，我很快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