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稀有的礼物
闫邑是大云王朝五国之一郑国的一个偏远小邑。
邑宰闫黑胄是郑国世袭的卿大夫,因闫邑地小又离国都偏远,虽是世袭的大夫是在郑国却没什么地位。
婚姻从来是跃升阶级的捷径,故而闫黑胄最大的愿望就是把女儿嫁入都城豪门。
闫邑的家奴们都住在庄子的西边,几个偏洒矮小的土房子就是家奴们的栖身之所。
老人们都说邑宰就是家奴的天,有邑宰才有家奴们的吃喝。是邑宰给了家奴栖身之所,甚至是邑宰的恩赐才让丁奴过上有妻有儿的好日子,所有人都应该感念主家的恩情。
家奴们要做的是给邑宰家干活,从生到死,这是他们的宿命。
家奴的男孩们长大要为邑宰一生劳作,如遇战事还要替邑宰去打战。运气不好的战死,运气好的活着回来邑宰会给配个女人,立了奇功的甚至还能脱离奴籍,这是男孩子最好的出路。
女孩子长大后邑宰会安排给庄上的丁奴,运气好的能配个年纪相仿的,运气不好的配给四五十岁的老丁奴也是常事。
若女孩子长得有几分姿色,亦有可能被邑宰收了通房,做邑宰家的婢妾,但即便如此仍脱不了奴籍。唯有一种可能,机缘巧合有奇功于邑庄,亦有可能得当邑宰的特殊奖励,脱离奴籍,但这样的机会历来寥寥。
如果有人嫌苦想跑或搞揭竿而起那一套,那就是自寻死路。按郑国的国律,奴隶若是背弃主家逃跑,被抓到除了自己,邻居们也是会被连坐,本来家奴就命如草芥,死了更是连路上的死狗都不如。
家奴的日子不是父母的,不是自己的,是邑宰家的,好不好从来由不得自己。这就是作为家奴的命。
那一年,老泠家多了个儿子,虽然为奴辛苦,却好在团圆。
时光易逝,这一年入秋前闫邑上下早有传闻,邑宰大概是过年磕头碰到了天,好运气自己找上了门。
当朝司徒庞应秋请好友刘通做媒,于立秋时节前来给他家少公子求娶邑宰待字闺中的小姐闫无妙。
这种爆炸性传闻,使几个在闫小姐房中使唤的婢女成为了大家闲暇时讨论的重点。
按例,主家小姐出嫁需要有贴身侍女跟过去过去做通房婢妾,虽然脱不了奴籍,却也能成为都城大户人家的一个小主子,在家奴们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而大家口中极有可能享有这份福气的是方大姐儿,和王二妮。
方家大姐,自小跟着闫小姐,是小姐屋里的大丫头,很得小姐的器重。王二妮年纪则稍微小些,可是女红厨房样样能,若跟着跟着小姐嫁过去,小姐生活起居有自己人也方便。
泠兰那年十五岁,被安排在闫家小姐院中的做小婢女,负责每日洒扫及杂事。
她性子要清冷些,对院子里的事做完就好,并不刻意用心,每日上完工更是早早回家,故闫家小姐并不太关注她,也没对她另眼相待。
有人也打趣她:“兰儿,听说要选陪小姐出嫁的侍女,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找你爹给你找找人,在邑宰面前给你推荐推荐?”
泠兰:“不去不去,陪着爹娘多好啊,我哪儿也不去。”
“你留在这里,当心邑宰给你配个老丁奴。”
“我可不做婢妾,我也不会嫁给老丁奴。我的家在这里,我要和家人在一起。远嫁就更不行了,那样就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这日,正是新郑司寇刘通到闫邑为庞司徒家做媒提亲的日子。
闫邑上下洒扫一新,闫黑胄亲自率家中男子举办盛宴款待,就连六十多岁的闫家老夫人都亲自到场相陪。
司寇刘通和邑宰闫黑胄相谈盛欢。
宴席之上刘通还许下闫黑胄,腊八前必让庞家少爷庞宗远亲自到闫邑下聘,这真是给足了闫家面子,闫黑胄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酒过半巡闫老夫人略感不支起身告退,婢妇们纷纷上前搀扶。
刘通起身相送,却瞥见了闫老夫人背后一个貌美的婢妇。
这妇人与其他服侍的婢妇打扮并无差异,可是举手投足间与其他人相比却多了些大气。虽说略微上了点年纪,可是样貌却在众人中非常出挑,若不是一身婢妇装束,根本看不出来是个服侍人的嬷嬷。妇人对老夫人的照顾也尤为周到,看得出来闫老夫人也很依仗她。
刘通眼光一时停在妇人身上收不回来,这一幕却被闫黑胄看在眼里。
“刘司寇请坐,我们继续畅饮。”闫黑胄及众人继续招呼着。
“咳咳…”刘通缓了缓神,随着那妇人陪闫老夫人回屋,他瞬间对喝酒也没了兴致。
“闫大夫的酒好,一路劳顿,刘通现已不胜酒力,暂且告退回去休息吧。”
“唉,刘司寇是怪老夫招待不周么,来来来,再满饮此杯。”闫黑胄热情的又让人端上酒来。
“刘司寇远道而来,且多饮几杯,在下陪司寇不醉不归。”说话的却是闫黑胄的大儿子闫安康,端着大碗向前相敬。
主人一番好意,却耐不住刘通魂似被勾走了,草草应付喝下,毫无兴致。
闫黑胄见客人这样也不好勉强,上前向刘通递个眼神,附耳道:“刘司寇心里想什么,我知道。”
“呃…老邑宰知道我在想什么?”刘通侧目一笑。
“知道知道…”闫黑胄点头会心微笑“康儿,送司寇回院中休息。”
刘通:“谢老邑宰款待,在下实在困倦,先回去休息了。”
闫黑胄微笑道:“那就请司寇且先行一步。”
刘通被闫黑胄安顿在离主院最近且景致最佳的丽园。
丽园院子中间有个四方的大葡萄架子,架子下面有一口井。葡萄架子上面缠绕的葡萄藤早已枯萎,旖旎的藤蔓被清冷的月光下投射在井上,像蜿蜒的蛇攀爬在井的四周。
丽园院子很大,除了葡萄藤还栽了些花草瓜果,此时已入秋,园中飘散着桂花的香味。
刘通酒过三巡早已有些醉意,且心中有事,更无心观察园中风景。到院里就安排下人们更衣洗漱,却并未躺下休息。
他在等,等他的礼物。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刘通开始有点烦躁。
忽听屋外禀道:“老爷,闫家公子来访,问老爷是否睡下了。”
刘通:“闫公子何事啊?告诉公子,老夫已睡下了。”
“老爷,闫公子说是给老爷送礼来的。”
刘通开门,只见闫安康已站在葡萄架下。
“闫公子,这是何意啊?”
“父亲感念刘司寇旅途辛苦,第一天到我闫邑,闫邑夜间寒冷恐司寇不适,特给刘司寇送来礼物,不成敬意,望司寇笑纳。”
闫安康对园外摆了摆手,一个礼物被塞进刘通屋内。
这礼物是一个人,是一个双手被绑的女人。
“闫邑穷乡僻壤,并非厚礼,望刘司寇体恤。安康告辞。”闫安康很懂送礼,即刻便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刘通忽然转身,拿起桌上的烛台,靠近女子,火光照得女子全身一抖。
女子双手被缚,烛光下难掩峨眉淡施,一点朱唇。头发稍许有些散落,即便早已不是年轻少女,但夜色中也难掩她的姿色。
“哈哈哈…哈哈哈”黑夜中响起刘通的大笑声,透着几分诡异。
女子暗吸一口气,心中只道不好。
“是你,肯定是你,这么多年了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哈哈哈哈。”
“司寇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呵呵,看你装不认识我,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躲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刘司寇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奴婢自小长在邑中,和司寇从未见过,求司寇放奴婢回家,奴婢家中男人还在等奴婢回家。且奴婢已是人老珠黄,恐司寇嫌弃。奴婢回去求闫公子给司寇换个年轻的来。”
女子双手被縛,边说边用手指去扒门。
看女子试图从他眼前再次逃跑,刘通伸出手捏住女子的下巴,直视着她已透出惶恐的眼睛,他见过这双眼睛,他不会看错。
“柳晴雯。”
女子眼睛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没错,你就是柳晴雯,你不承认,但你的眼睛已经回答我了。”
“刘…刘司寇,你认错人了,我是泠氏,并不认识司寇口中说的人。”
刘通的手已经开始抚摸泠氏的脸:“你还骗我?对了,你的孩子呢?我的记性非常好,你应该有个孩子,十五岁了吧,是个小子吗?还是个女娃?没关系,若你还像十五年前那样跑了,我保证我会很快找到他们的。”
“没有,我没有孩子…没有孩子。”
“你信不信我一炷香后就能知道你的孩子在哪儿?”
“刘通,你就是只狗,你究竟想要什么?”泠氏狂叫。
刘通脸上浮出了笑容,在烛光下更显丑恶和诡异:“柳晴雯,十五年了,十五年前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几日秋凉中已有些许冬的味道,泠兰一早就出门了,老泠让她给昨晚在老夫人房中当值的母亲带点吃的。
泠兰像往日一样来到闫氏老夫人听松苑的后院,请后院厨房的王大娘帮忙唤母亲柳氏。
可拍门几次,都不见王大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