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梦承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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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紫禁城中岁月长(2)

相邻的库房,堆放的物品五花八门。

原料、成品、半成品。

废旧的机械设备还有各式各样的大规格包装箱。

光线微弱,有些摸黑,库房空间有四百米操场那么大,罗卿卿在墙上摸索灯源开关。

视野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一样,左眼比右眼弱,再往暗区看,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也是奇了怪,这么大一工厂,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

“祁州,我在这儿等你吧。”

够到灯源开关后,罗卿卿压了一下睫毛。

“好。”他点了一下头。

祁州往里走,罗卿卿爱看他背影。他走得越远,她的目光就会更肆意一些。

没多久,来了一个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脸上肉眼可见的干练。

“州儿。”

他轻瞥了罗卿卿一眼,从她身边路过,声音洪亮的朝里面喊。

祁州回过头:“章主任。”

祁州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他:“这次修的是明清时的一座古庙隔扇,直棂条部分需要替换。”

章主任点点头,表示理解:“跟我来吧。”

他领祁州走到左手边的一排,章主任伸手敲了敲,木头发出沉闷的声响。

“杉木、红松……这一批韧度最好,含水量适中。你看合适吗?”

祁州细致地看木材的纹理,章主任边说边用卷尺量木材的宽度和厚度。

从里面出来,罗卿卿注意到祁州手上多了一块儿杉木料子样本。

章主任和祁州对视了一眼,祁州说:“她是这次跟进修缮的报社记者,罗卿卿。”

罗卿卿笑笑:“章主任,你好。”

“罗记者好。”

章主任点点头,罗卿卿还以为他们只是寒暄几句,没想到章主任请祁州和罗卿卿去了办公室。

简洁明亮,墙上挂着几幅墨宝和山水画。祁州和罗卿卿坐下后,章主任忙活着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精致的茶饼盒,取了一些放进了紫砂壶,随着沸水注入,章主任回头看着祁州笑笑:“前些日子,我们家雅雅说,她在学校碰到沐麟了。”

祁州端起一杯茶水递给罗卿卿,温和的笑了笑:“是的,沐麟那小子刚转到他们学校。”

章主任脱口道:“那感情好啊,两个孩子以后也能彼此有个照应。”

话音未绝,一个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推门进来,满脸写着烦躁。看到有外人在,她一声不吭的走到屏风后。

一阵撕零食包装袋的声音。

“这个就是雅雅吧?这么多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章雅雅伸长脖子,探出一双眼睛:“你认识我?”

章忝齐看了章雅雅一眼:“还不过来打个招呼,这是你祁州哥。”

“祁州?你就是沐麟他哥?同母异父那个?”

接收到这个信息,罗卿卿的脸上始终平和沉稳。同母异父?他父母离婚了?

“谁教你的!这么没礼貌。”章忝齐严肃的说。

章雅雅努努嘴,抱着一包乐事坐在章忝齐身边,自来熟,没过多的惊讶。对漂亮姐姐的天然好感,章雅雅把薯片递到罗卿卿面前,突然蹦出了一句:“你是?”

章雅雅目光落在祁州身上:“他女朋友啊?”

罗卿卿宽和的摇头,柔声笑笑:“不是。”

章雅雅抑扬顿挫的“噢”了一声,注意力重新回到祁州的身上:“祁州哥,我今天去补习班碰见沐麟了,他上课不认真听讲,老师还罚他留堂了呢。”

祁州温和的问:“是吗,等我回去问问他。”

章雅雅瞬间悔肠子:“不过,我觉得沐麟真的很牛,回回不听,物理还能拿满分。”

章忝齐语重心长地说:“那是人家沐麟私下用功了,你没看见。”

章雅雅反驳:“怎么可能,我见他天天上课看漫画书,老师都收了他好多本了呢。”

章忝齐问:“万一人家漫画书里夹的是知识点呢?你啊,你要是门门能给我拿满分,我就省心了。”

章雅雅白了章忝齐一眼,为避免啰嗦,很识趣的躲回了屏风后开了一罐可乐。

还是不放心,章雅雅在后面做作业嚷声道:“祁州哥,你可千万别给沐麟说我告他状了。”

祁州收回目光,笑着说:“不会。”

办公室里,祁州和章忝齐聊了一会儿木材厂这一年的发展变化,后面又扯了一会儿家常。罗卿卿想,祁州的性格脾性想必是出了名的好,她能从这些长辈眼里看到祁州身上反射的光。

时间长了,罗卿卿有些思想抛锚,聊天结束前章忝齐问了祁州一句:“下个月去是吧?”

祁州点点头:“是的。”

章忝齐:“行啊,一路顺风。”

看了看时间,祁州提出该离开了。

章忝齐送他们至门外。

“你好,我想问一下洗手池在哪个方向。”

聊天时,罗卿卿不小心碰了一下桌子上没有收走的墨水,手上的黑墨越来越多,罗卿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

章忝齐冲屋子里喊了一声“章雅雅”,章雅雅放下手机,飞快的跑出来问:“怎么了?”

章忝齐:“带这个姐姐去洗手池。”

章雅雅拉过罗卿卿的手:“走吧,我带你去。”

没走五步,章雅雅“啊”了一声:“你手上怎么这么多墨水。”

罗卿卿刚想解释,章雅雅这个半吊子有些心虚,三天前,章忝齐让她练毛笔字时,闲的无聊,她用墨水涂染了一只粉色橡皮鸭。

回头看了一眼章忝齐,他和祁州哥还在说话,章雅雅迈开小碎步跑了起来。

罗卿卿洗完手回来,祁州在车边吸烟。

微薄的光披在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和以往不一样。罗卿卿在心里不断反驳自己,不是他不一样,是自己终于了解到了,他的一角。

注意到罗卿卿,祁州走到垃圾桶边摁灭了。

回去的路上,罗卿卿一直在默默注意着他的心情,祁州发现了,主动开口:“怎么了?”

罗卿卿低头玩手机,转移话题:“我见你还额外带了块儿料子,有什么用吗?”

祁州说:“那个啊,没什么用。”

罗卿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祁州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他笑了笑,坦然说道:“我爸我妈在我高中时就离婚了。不过还好,各自找到了各自的幸福,重新组建了家庭。沐麟,是我弟弟。”

傍晚的路上些许冷清,天边只剩一抹红色。

她没有刻意的想知道这些,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故事,或绚烂,或晦暗。如果他愿意说,她就愿意听。他不想说的,她绝对尊重,不擅自去问,不擅自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她对他有好感,会给他绝对的空间和自由。

罗卿卿心想:我初见你时,你是怎样,你如今在我心中就是怎样,我不会听旁人的描述,所以也不会从别人那儿了解你。

罗卿卿“嗯”了一声:“幸福,就好。”

祁州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看到他的笑,罗卿卿的心里又会有一瞬的心疼,罗卿卿收回目光,扭头看向窗外。

她有些感慨,突然问了句,是一句自己后天想来,都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的话:“你理想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

祁州怔了一下:“什么?”

罗卿卿有一瞬间哽住了,片刻后又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祁州扭转方向盘:“我比较随缘,跟着自己的心走。”

迫不及待结束这个话题,罗卿卿附和的点点头。

“对了。”

车子开上公路,趁着红绿灯的时间。罗卿卿从包里拿出棉签蘸了消毒水,涂在他的手背。

祁州有些意外:“你随身携带消毒水?”

罗卿卿惜笑了一声:“走之前让雅雅帮忙找的。”

祁州无声地笑了笑,手背蛰:“要返回工程区吗?”

罗卿卿“啊?”了一声。

祁州解释:“这个点儿,你不下班?”

罗卿卿反应过来,已经快七点了,她想了想:“电脑和手机连接着,我没什么要带的,可以直接回家。”

祁州问:“吃饭吗?”

“好啊。”

她回答的自然,实则吃饭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在罗卿卿的世界里,如果她能和别人一起出去吃饭,那一定是很熟悉了,熟悉到可以不怕冷场,可以随便推心置腹。

哪怕,对于食物,她没有太多的热忱。

简单的事情,她喜欢那种毫不费力的幸福感。

红灯停了绿灯又走。

……

食事,是餐厅的名字。

那晚,京城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北风呼啸的像荆条一样狠狠的抽打在裸露于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肤,路上行人很少。

到了餐厅门口,罗卿卿突然停下。

祁州跟在她身后问:“怎么了?不是这家?”

罗卿卿问了句:“祁州,你能吃辣吗?”

她忘了,这是一家川菜馆。

“外面冷,先进去。”

祁州笑了一下,推开“食事”的原色木门。

窗边的位置,祁州顺手把桌子上的菜单递给了她,看了几页,最后罗卿卿要了素食汤。

祁州半开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矛盾。”

罗卿卿把菜单递给他:“你点吧,我选择困难症。”

祁州接过菜单,垂眸看的认真:“话梅小排要不要尝一尝?”

罗卿卿点点头:“你自己喜欢吃什么自己点吧,我猪瘾鸟胃,吃不了多少。”

祁州笑了笑:“我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祁州:“喜欢吃辣?”

罗卿卿:“嗯。”

祁州:“水煮肉片。”

罗卿卿想了想:“可以。”

祁州:“西葫芦菌菇汤?木笋炒饭……瓦缸牛腩。”

听他报菜名,竟也觉得温馨。罗卿卿调皮的拍了拍钱包:“你随便点,我请你。”

“话梅小排、姜汁热红茶……”

树枝结满晶莹的冰溜,院子落了雪。不差分毫的错落在瓦檐上。白雪在灯光下闪着盈盈的光,皎洁明亮的。窗边坐着两个温柔的人,像是只会存在于玻璃球里的梦幻,安静的听着窗外的簌簌声,她私心里,却只想雪再下的大一点,能定格在此刻最好。

“卿卿。”

祁州轻轻唤她的名字。

罗卿卿回过神儿来:“嗯?”

祁州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她的碗里:“想什么呢,吃饭了。等会送你回家。”

她喜欢,他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安稳踏实。

离开前,罗卿卿花了一百元买了店里一张复古的明信片,卡片的背后写下了一段话。

“这样说来,这就是北平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罗卿卿伸手接空中飘落的雪花。

祁州看着她的侧脸,认真回答:“是的,要比前些年早些。”

指尖的雪花被温暖后瞬间融化,罗卿卿双手合十:“那,初雪就可以许愿了。”

祁州:“许吧。”

她安静的一个人等了一会儿,祁州开车过来。

“该回家了。”

罗卿卿拉开车门,笑了一声。

祁州问她笑什么,罗卿卿说:“怎么感觉,你有些老干部的前兆。”

“敢问,我是怎么就给你一种这样的错觉呢?”

罗卿卿浅笑:“你送我回家,都掐的准时准点噢。”

他偏过身子,扯过罗卿卿右手边的安全带给她扣上,眼神在她的睫毛上停留片刻,暖暖的鼻息洒在脸上。这一刻,罗卿卿只听得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原本清冷的眸子在某一瞬间动辄。

空气仿佛都在发酵,后面传来一道刺耳的汽车鸣笛,罗卿卿不自然的往后侧了侧身子,尴尬的移开视线,脑袋完全扭了过去,如果不是隔着玻璃,她早就把头探出去了。

祁州正视前方:“走了。”

罗卿卿浅浅的“嗯”了一声。

肃冬的北平城,更添威严和庄重。

半路,罗卿卿想看雪落红墙。

祁州开车带她在景山前街到北长街外绕了又绕,空旷的街道。

她永远,会反复爱上北平。

粗粝的冬,都可以自然而然细软下来。装载着碎冰的河面,是星星落下的碎片。吸进鼻腔的风虽冷,却让她能好好感受绽开。

到嘴边的话,仍旧没说出来。

古阁残影,鸟雀衔枝。能入她心的,从来不是高楼大厦。就好像,她这辈子生来就是要和北平结缘的,倘若不是生在北平,她也一定会在兜兜转转之后,笃定地来到这里。

她一定,是要等到他的。

……

几天后,罗卿卿突然被通知,要和蓝豆交接,后续古建修缮的事宜全部由蓝豆负责。

“为什么?我的采访记录不是做挺好的吗?”

罗卿卿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询问黎华。

黎华眸子一亮:“小卿啊,我这样安排有我的道理。后面还有更重要的工作委派给你。”

罗卿卿皱皱眉头,她怎么那么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