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擦肩而过的死亡”

“继续服用这些药物即可，出于稳定病情的需要这段时间你要服用两倍的量。”医生对凯莉沙尔说道，然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现在的状态，没有出现任何缺氧时会表现出的症状，呼吸顺畅如常，看样子她已经恢复了不少。

医生想起当时的场景就感到一阵无力感，事实上他甚至有点感谢那个帝国人的果断，如果再晚一点点，凯莉沙尔就小命不保了。但天知道凯莉沙尔为什么会跟一个穿着木精灵装备的帝国人在一起，直到那对满脸怒容的信使像是耍嘴炮般地把事情经过全部一吐为快的时候他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毕竟一个阿斯莱去帮助一个外来入侵者逃跑的事情在他600年的精生中可谓是闻所未闻，更别提那个这么做的阿斯莱甚至差点为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好吧，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因为如果凯莉沙尔记得带上足够的药的话那个帝国人应该已经逃回去了，可惜她没有。

当时他并不在场，不清楚事情的详细经过，不知道阿尔诺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但主动选择了放弃。但就算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他关注的重点应该是也始终是阿尔诺逃出去之后有可能给森林带来的麻烦，而不是他个人出于良心而做出的伟大举动。

他对着周围的林地守卫使了个眼色，那些林地守卫立刻就心领神会。他们离开凯莉沙尔身边，走到一个树洞前，树洞内是一个由枝杈组成的监牢，与在塔尔-埃斯时囚禁阿尔诺的监牢如出一辙。监牢内部传出水滴滴在地上时候会产生的滴答声，内部的环境非常阴暗，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意识到里面关着一个人。

“时间到了，准备走了。”医生朝里面喊道，一个身影在声音传到监牢内部后慢慢从阴影之中浮现出来，并用天蓝色的眼瞳无神地瞪着那名木精灵医生。在阿斯莱群体中，医生多少都会一点法术，解除封闭监牢的树根所使用的法术不算是很复杂的那种，他轻易就能使用。

咒语脱口而出，树根就像蛇的信子一样缩回了地下。阿尔诺慢慢地从监牢之中走出，他每动一步周围的林地守卫就紧张地握紧武器。医生大手一挥，示意那些林地守卫保持冷静。

“怎么？你们就这么怂吗？”医生毫无保留地嘲笑着这些胆小鬼的胆怯，他毫无惧色地走到阿尔诺的面前，稍微蹲下身体直视着阿尔诺那天蓝色的瞳孔。阿尔诺身高六英尺有余，但精灵的平均身高就有196厘米了，而这名医生的身高还要比平均水准高一点，有两米多高，他得这样做才能对上阿尔诺的双眼。

一名林地守卫上前想拉开医生，但那名医生直接打开了他试图抓住他的手。他把脸凑近阿尔诺的脸，几乎就要贴在他的脸上了。

“先生，您这样如果他要攻击你我们没法......”

“闭嘴！”医生回过头瞪了那名出言不逊的林地守卫一眼，那名林地守卫见状也不再阻止，但脸上的不快和担忧并没有消散。

医生回过头继续与阿尔诺对视，阿尔诺的眼神中仍然充满着不屑，但没有轻举妄动。如果他想的话，用行云流水的动作扭断他的脖子简直不要太轻松，这名医生非常勇敢，但也相当的鲁莽甚至愚蠢，连近在咫尺的死亡都察觉不到。

“你......”医生用手指点了点阿尔诺的胸口，“很勇嘛，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勇的入侵者。”

“不要挑衅他，先生！你真的会死的！”其中一名林地守卫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话了，他几乎惨叫出声。他简直觉得眼前的这位医生真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他可不是傻子，他知道反抗会发生什么。”医生没有理会那名林地守卫的劝告，继续用手指在阿尔诺的胸口上划来划去，试图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阿尔诺依然不动如山，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虽然他听不懂艾尔萨林语，但是他通过这些带着玩味的举动判断出了对方的意图，因此恶狠狠地瞪了医生一眼。

“不过你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帝国人。”医生用缺乏兴趣的语气回应阿尔诺的恼怒，他终于后退一步，这也让他背后的林地守卫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你今天就要走了，不然我真的想拿你做一些研究。”他狡狤地地一笑，然后让身后的林地守卫去履行他们的职责。

林地守卫一拥而上，把阿尔诺捆得像一只螃蟹一样。他们做事的效率确实挺高，也有可能是阿尔诺身上散发出的戾气使他们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在把他绑好后，林地守卫把他拖出了监牢，来到目前已经有很多木精灵聚集的地方。准备运载凯莉沙尔和阿尔诺回塔尔-埃斯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阿尔诺能从一旁撇到在一旁已经恢复的凯莉沙尔，她不敢与阿尔诺对视，眼中充满了泪水和歉意。

一旁的一名林地守卫把一块布团塞到了阿尔诺的嘴巴里面使他无法发声，但就算不塞阿尔诺此时也已经无话可说。阿尔诺此时在外表上看不出焦躁，但是内心充斥着不甘和愤怒。但后悔？不存在的，他决定做那件事时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后悔的一天。他可以愤怒，可以不服气，可以动摇，但是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么无论如何都要接受。

凯莉沙尔和其他的运送队成员都骑上了马，唯有阿尔诺一人是面朝下被横着放在马上的。这个姿势让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在被粗暴地扔在马背上的一瞬间，他那被绷带和药膏包裹的手掌不小心砸在了马屁股上，一阵痛感随之传来。

一名木精灵从阿尔诺的背后将一条布条蒙在阿尔诺的眼前，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只能听到那些木精灵正互相在互相交谈着，但他一句话也听不懂。他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凯莉沙尔在与其他木精灵进行交谈，以及其他木精灵责备的语气。

“我们真应该把你也绑成那样然后运回去。”一名木精灵指责凯莉沙尔，此时的凯莉沙尔只有挨骂的份哪里敢反驳，只能不住地连连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怎么可能真的这样做呢？凯莉沙尔再怎么说也是阿斯莱的一员，只要没有犯下原则性的大错就不可能被这样对待。而阿尔诺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入侵者，是潜在的威胁因子，必须小心应对，还有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

“诸位，我们出发！”

随着领头的木精灵一声令下，队伍很快就整理好了队形，他们按照预定计划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时间，然后行进速度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快。被放在马背上的阿尔诺被震得想吐，恶毒的诅咒在他的内心此起彼伏，几乎淹没了他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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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前进的脚步鲜少停下，阿尔诺依稀记得在半路队伍的行进速度放慢了一些，应该是在分辨方位。马背一刻不停地压迫着阿尔诺的胃部，他一路上干呕了好几次。没有任何木精灵对此表示任何关心，他们要么是装作没听见，要么是真的没听见。

这趟颠簸且令人头晕目眩的旅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中途队伍停留在了不同的木精灵定居点获取补给，但遮住阿尔诺眼部的布条始终没有被扯下。在这期间，没有任何木精灵前来给阿尔诺食物和饮水，被疏于照顾的阿尔诺又累又渴。不过这也带来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至少他不用在半路上把胃部的内容物全部吐出来。

走到这片区域已经没有日夜交替了，阿兰诺克特有的永恒白昼再一次显现出来。阿尔诺的耳中传来的只有马蹄跺在地上时传出的碰撞声，以及风从脸上刮过时发出的刺耳嘶嘶声。

队伍在行进一天之后终于慢慢地放慢了脚步，阿尔诺本来还以为这又是一次中途休息，直到他被从马背上扛下来他才知道队伍已经抵达了这次旅途的终点。周围的人群交头接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对目前正心烦意乱的阿尔诺来说这是如此的恼人。他被一左一右架着往前走，眼罩还是没有被摘下，他什么都看不见。

在被架着走了一段路之后，人群熙熙攘攘的声音逐渐消失，一记猛踹将阿尔诺直接踢倒，阿尔诺的平衡感很强因此在被击中的一瞬间就迅速改变了姿势从而避免面部着地，但他还是被迫跪在了地上。直觉告诉阿尔诺自己现在处于室内，但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他就不得而知了。也许这是一个新的牢房？又或许是一个审问场所？阿尔诺的神经陷入高度的紧张之中，他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对未知的恐惧充斥着他的内心。也许此时正有人站在他的背后等待着用剑一击将他的头颅削去，又或许是用长矛将他捅穿。各种可能性扰得阿尔诺不得安生，他拼命扭动自己的身体来感知周围的环境。

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感受到，除了死死地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以外。

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这阵脚步声随着其主人的靠近变得越来越大声，直到在阿尔诺的侧面停了下来。接下来是长达整整五秒的四季，然后是一阵冰冷的质问声。

“自己解释一下吧，凯莉沙尔。”阿尔诺认出了这是那个身居高位的女精灵的声音，既高傲又惹人讨厌。她并没有在询问阿尔诺什么，但这种态度还是让阿尔诺非常厌烦，即使对象不是他。

又是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沉默，没有任何人说话。过了将近一分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女王好像也没有主动打破沉默的意思。一段短促的抽泣声随后传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来自哪里。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一个男性精灵的声音传了出来，话语中饱含着无奈与痛心。与此同时，阿尔诺听到有人站起来，然后他眼前的遮挡物就被摘掉了，一同被移除的还有塞住他嘴巴的布团。他猛吸了好几口空气，被憋得铁青的面部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恢复了视觉的阿尔诺朝着四周观察了一番，这是一个不算很大的树洞，装潢还算可以。周围站着三个人，那个身居高位的女精灵和刚才发话的那个男精灵站在阿尔诺的正前方，凯莉沙尔站在他们的右边，她的脸上有两道很明显的泪痕，眼睛也已经哭红了。

女王走到凯莉沙尔面前用双眼看着她，但这个动作显然令凯莉沙尔感到了很大的压力，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从双眼中一滴一滴地落下。此时她的内心就犹如被一块万斤重的巨石压住一般，让她连喘一口气都成为一种奢望。

“我......我......”凯莉沙尔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哭腔且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她低下头，不敢面对女王和领主那必然是带有责备属性的目光，背叛自己种族的耻辱感和一些其它的原因令她痛不欲生。此时的凯莉沙尔别说是说话了，哪怕就是让她稍微挪动一下脚步都显得过于勉强。

而女王显然是看出了她内心的痛苦，她叹了一口气后迅速地退到一边，没再说什么。片刻之后，她才终于继续说话。

“一人做事一人当吧，凯莉沙尔。但在对你的行为降下惩罚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你。”女王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阿尔诺，然后又回头看了一下狼狈的凯莉沙尔。“你对艾瑟洛伦的爱比对这个帝国人的爱来得要少吗？”

凯莉沙尔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竟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直到刚才还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她的脸上不再有能一眼就让人看出来的软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钢铁般坚定的意志，甚至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怒意。阿尔诺只在一种情况下看到过这种表情，那就是忠诚的仆从被主人大放厥词地质疑衷心的时候。

“没有的事，女王陛下！请您不要这么说！”凯莉沙尔的语气就像是在宣誓一样，高亢且锐利，转变之大甚至让人不敢相信她刚才竟还摆出那副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奴隶鼠一样的软弱模样。

任何一位阿斯莱都以能为艾瑟洛伦献出一切而感到无比荣幸，死亡本身并不可怕，为保护艾瑟洛伦而死不仅不耻辱反而还会受到最高规格的崇敬。但若是被当作叛徒来受到处分，别说凯莉沙尔了，就算是最赤胆忠心的木精灵都会感到不寒而栗，这种下场毫无疑问是最令人唾弃的。凯莉沙尔的反应恰如其分地表明了她对坚守自身荣誉的强烈意愿。

女王和领主都没有被凯莉沙尔态度的突然转变给吓到，相反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好像他们觉得她本来就应该有这种反应。女王坐回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

“你的忠义之心我们有目共睹，只是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死罪虽可免，但必须施以监禁之刑，你将会在牢房中冷静一段时间，好好反省一下你所犯下的错事。”

判决下达，凯莉沙尔内心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一部分，至于另一部分嘛......

凯莉沙尔的目光看向此时正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阿尔诺。

“对了，我差点忘了。”女王不怀好意地看了阿尔诺一眼，阿尔诺嗤之以鼻，表情就像看见了一坨发酵的大便一样，这种令人不快的态度让女王皱了皱眉头。“你好像很喜欢色诱我们的同族？”

阿尔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就怪了，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复，但女王还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点动摇和恐惧，然后是彻彻底底的不屑。

“我很想知道你面对死亡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毕竟这次事件有一部分也是因你而起。”女王冷笑了一声，然后朝门外呼喊。过了一会儿，两个全副武装的木精灵守卫从门外走了进来。

“帝国人就处决了吧，凯莉沙尔关禁闭七天。”女王冷冷地下令道，然后用手在颈部划了一下，生怕阿尔诺无法理解之后他要遭遇什么。

而阿尔诺在知道了将有什么命运等待着他的时候，喉咙中发出了一阵犹如野兽一样的嘶吼，紧随而来的是如同潮水一般的谩骂和各种极其恶毒的言语。他在被拖出去的时候拼命挣扎，肉体的潜力被对死亡的恐惧所激发，即使双手被绑缚，两名木精灵竟一时间难以压制住他。

“明明知道回来后会发生什么还表现得这么怕死，你还真是个怪胎呢。”女王坦率地表达了自己的评价，不过她内心也觉得这无可厚非，毕竟很多人只有真正面对死亡时才会意识到死亡有多么的可怕。是个人都可以对外宣称自己不怕死，但是当真的需要验证这点时那他们的反应可就不好说了。不能说在面对死亡时表现得如常人一样的阿尔诺是孬种，任何人都不应该指责这种本能的反应。

在阿尔诺被拖到门口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扑通”声突然传出。定睛一看，凯莉沙尔已经跪在了地上并发出了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女王见状向两名卫兵比了个手势，他们立马停止了继续拖拽阿尔诺。

“这都是我的错，要处决就处决我吧！”凯莉沙尔苦苦哀求女王，才干掉的泪痕再一次被泉涌而出的泪水给打湿，整片区域只留下了一片啜泣声，凯莉沙尔拼了老命才没有当场失声痛哭。

“你这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吗？”女王扶额并无奈地说道。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女王直接下令让那两名守卫离开。凯莉沙尔甚至是领主都瞪大了眼睛，迷惑不解。

“我不是因为你的恳求才动容，凯莉沙尔。”女王用像看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玩具的小孩的眼光看了一眼凯莉沙尔，然后竟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做做样子而已，我也没有想着杀掉他。但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发生，懂吗？！”

因为听不懂语言而没法搞明白情况的阿尔诺是现场最懵逼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下令停手。他仍然警惕地盯着女王，丝毫不敢放松。

“对了，是不是说到要囚禁你。”女王边说边笑，“你那么喜欢他，那跟他关在一起如何？跟低贱的帝国人同处一室，算是对你的追加惩罚。”讲到这里时女王看了凯莉沙尔一眼，笑出了声来。“或许对于你来说是奖励？”

凯莉沙尔沉默不语。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阿尔诺和凯莉沙尔被扔进了同一间牢房。凯莉沙尔七天后就能出狱，但阿尔诺的命运仍属未知。

在守卫把凯莉沙尔和阿尔诺送走之后，整个室内只剩下了领主和女王两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领主觉得女王的决定简直不可理喻，“我以为你要处决那个帝国人，现在你还把他们俩关一起，你究竟想干什么？”

“就让小凯莉沙尔跟他待最后一段时间吧。”女王的声音中感受不到一点点感情，就像机械一般。“对那帝国人感兴趣的不只我们，而等到了其它地方，就算有人协助他他也绝对逃不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

女王邪魅一笑，没有继续做进一步解释就缓缓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