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梦醒
涂山府，书房密室
秦思远双手紧紧攥着那卷意义非凡的画卷，密室之内，静谧得只余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昏黄的烛火在角落跳动闪烁，仿佛也被这压抑的氛围所感染。
他将画卷徐徐铺展于陈旧的木桌之上，目光急切又带着几分忐忑地落在《百鬼运气图》之上。
画卷中百鬼还是围绕着三足巨鼎舞动，可是鼎中气运柱与上次秦思远所见完全不同。
这鼎中显示的气运柱是《百鬼运气图》这件异宝主人本身的气运，在上次秦思远交换气运之时，他明明看到鼎中气运柱虽然不满一尺，但是也八寸有余。
可今日鼎中显示的气运柱高度不过三寸，并且还在缓慢的下降。
这让秦思远心中一紧，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知道气运下降说明祸事离他不远。
于是他赶忙屏气敛息，将全部心神倾注于画卷之中，试图从这神秘莫测的图中找到导致他气运衰败的根源。
在他精神集中，心中想着要交换寿命的瞬间，画卷果然如同五年前一般，出现了影响他运势的画面。
只见一幅幅犹如噩梦般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大量的画面让秦思远脑袋头痛不已。
良久，头不再痛的秦思远，回忆起刚刚脑中的画面。
画面中，在玄水观，青玄道人身穿一袭宽大黑色道袍，面上神色晦暗难辨，在他的指挥下，一群身穿黑色道袍的玄水观道士正在进紧锣密鼓的忙碌着什么。
“青玄师兄，噬灵阵法今日就能布置完成，到时候以整个青木镇生灵血肉当做献祭材料，就能够在此地打开鬼门。”
秦思远突然看到画面中，青玄道人身后一个中年道士向他汇报着情况。
“嗯，师弟可要加紧了。等到鬼门大开，我们以玄水祖师的秘法，引鬼界至阴鬼气洗刷肉身，就能够修炼转修鬼道，摆脱这幅资质垃圾的肉身了。”
听到阵法就要完成，青玄道长面露喜色道。
“师兄，我会催促他们加快速度的。”
那中年道士说到这，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面露疑惑的问道：“师兄，我还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师弟，你有什么疑惑就说吧。”
心情正好的青玄道人说道。
“就是我们上次劫掠的浮云道士，不是说这青木镇涂山府有件异宝吗？为什么我们到此都多日，师兄都没叫我们动手去那涂山府查探一番？”
听到师弟的质疑，青玄道人面色不虞，但是还是解释道：“师弟，别以为我们这些炼气中层修士就能够为所欲为。
我们进入青木镇把那涂山府屠戮一空容易，可之后他们会把这情况上报给万柳城，到时候万柳城派人下来，我们还要不要打开鬼门了？
就我们这点人，不依靠阵法想要屠戮整个青木镇基本不可能。
既然这样，还不如等几日，等到我们阵法启动，这青木镇就会生灵涂炭、鸡犬不留。
到时候，只要异宝还在这青木镇，我们有的是时间去找。”
“师兄英明，是师弟愚笨，想不到这其中关键。”
中年道人看到青玄道人面色不好，举起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后，才恭维的说道。
看到师弟如此的青玄道人面色终于好转，接着吩咐道：“还有，从现在开始派人封锁这青木镇外出的道路，防止有人跑出去。”
“是，师兄”
秦思远心中一动，脑海中的画面一转，时间来到了阵法发动的时间。
秦思远定睛一看，不由惊怒交加，虽然从上一副画面中得知青玄道人他们要做什么，可是真的看到这幅惨象还是让他惊怒不已。
画面中：随着青玄道人启动阵法，青木镇瞬间被黑暗笼罩，接着从地底冒出一丝丝红色烟气。
镇中百姓吸入烟气后，纷纷发出凄厉惨叫，满地打滚并且不断用手抓挠全身。
有的人把脸上的肉抓破，眼珠抓爆，直至抓出脑浆才停止动弹。
有的人用手把胸膛抓开，挖出五脏六腑而死。
还有的人忍受不了用头撞地，用身边的利器自杀而亡。
秦思远看到这青木镇惨象，心中不由担心起妻儿来。
随着他心神流转，脑海中的画面变成涂山府中的场景。
他看见自己妻子小唯在正厅中，手中拿着一根染血的发簪，眼神空洞而绝望的瘫软在地上。
秦思远心中一喜，还以为妻子小唯没有受到阵法的影响，可是随着他心绪转动。
他看到了小唯身后躺着的两个小小的身影，此时，他们早已经面目全非，眼眶中并没有眼球的存在，只剩下两个黑空空的眼眶盯着天空。
他们胸口衣服上各自有着多个细小的孔洞，看大小跟妻子小唯手中的发簪一样大小，此时孔洞还有鲜血向外流淌，显然这两孩子是死在发簪之下。
看到这幕的秦思远脚步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他知道了为什么见到的妻子小唯会是那个样子，亲自杀死自己儿女的她，现在心如死灰，当然不会受到阵法的影响。
画卷传出的画面到此为止，秦思远跌坐在地上良久，才站立起来，重新拿起画卷。
他心中恨意如汹涌怒潮，原来，这青玄道人到青木镇竟然打算做这等灭绝人性的事情。
可惜，要是按照画面中展示的消息，现在青玄道人已经派人把青木镇给封锁了。
虽然这样想，但是秦思远还是想派人去查探一番，于是他也顾不得与《百鬼气运图》交换气运，收起画卷就走出密室。
来到正厅，秦思远找人把涂山府大管家涂山雀找了过来。
看到头发花白，年岁已高的涂山雀，秦思远开口道：“雀叔，你安排人，骑着快马跑到镇外二十里地，看看镇子外面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姑爷。”
虽然涂山雀不解，但是还是应了下来。
接下来半个时辰，秦思远在大管家涂山雀的注视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大厅里来来回回踱步。
“雀叔，过去多长时间了？”
秦思远突然停住脚步问道。
“大约半个时辰了吧？”
涂山雀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后答道。
“还没人回来吗？”
其实秦思远已经知道答案，毕竟他与涂山雀两人都在这大厅，有消息两人应该同时知晓，可现在并没有人回来报信。
“姑爷，别急，可能下人们有什么事情在路上耽搁了。”
看到着急的秦思远，涂山雀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对，但是还是开口劝慰道。
“雀叔，你在这等吧，有消息你让小唯通知我。”
秦思远决定不再等了，因为按照马匹正常速度，派出去的几队人马早应该回来了，就算有事情耽搁也不可能一起耽搁了。
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青玄道人已经把青木镇外出的道路封锁了。
秦思远想要带着家人们逃出青木镇的计划是行不通了，他现在只能指望《百鬼运气图》了，希望这个异宝能够帮助他解决当前的困境。
他说完这话，就留下大管家涂山雀一人在正厅等消息，而他快步的向书房密室走去。
重新回到密室的秦思远，重新把《百鬼运气图》画卷摊在木桌上。
他屏气凝神，心神全部凝聚在画卷上，试图以寿命为筹码，向这神秘的密宝探寻逆天改命之法。
当他试探着注入五年寿命，图中百鬼把寿命所化金银财宝投入巨鼎，巨鼎中的气运之柱并未发生变动。
注入的寿命达到十年时，画卷之上光影明灭，呈现出一副令他心如刀绞的画面；自己竟然会在青玄道人发动阵法的生死一瞬，凭借着假死侥幸脱身，可是妻子小唯和两个可爱的儿女还是惨死在这场灭顶之灾……
面对这种结局，秦思远怎么可能甘心，于是他牙关咬紧，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继续孤注一掷的加注寿命，十五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将自身寿命压榨到只剩下三日，途中妻儿的悲惨命运才总算有了转机。
秦思远心中满是苦涩，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往昔与妻子小唯的柔情蜜语，儿女的顽皮娇憨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最终，他一狠心，将全部生机毫无保留地灌入《百鬼运气图》之中。
刹那间，他周身气血翻涌如沸，一道刺目的血色光芒仿若实质，直灌画卷深处。
与此同时，原本碧空如洗的玄水观上空，毫无征兆地降下一道雷霆，仿若天怒神罚，直直劈向青玄道人一伙精心筹备的阵法，硬生生将那阵法劈出一角残缺。
正在忙碌的青玄道人一伙大惊失色，面面相觑，还以为是万柳城知道他们要干嘛，派遣高人前来问罪。
可是，等了半天，他们发现除了那道凭空出现的雷霆外，并没有高人出现。
“青玄师兄，我们是继续还是？”
中年道人小心翼翼的说道，看样子被刚刚那道雷霆给吓到了。
“当然继续，我们要是不能打开鬼门，以我们的资质修为，还剩的寿命不过百载，不管如何我都要拼这一次。”
青玄道人面色阴沉的道。
“那，师兄我先去检查下阵法，看下阵法在刚刚那道雷霆下损坏了多少。”
说完，中年道人就带领着几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道士去那雷霆落下之处。
一会后，中年道人就回来向青玄道人报告阵法损坏情况。
“青玄师兄，我刚刚带人检查了，阵法损坏的不算大，修复只需两日就行。”
“好，你带领众多师弟加紧修复阵法，两日后阵法修复，我们就开启大阵。”
听到这个消息的青玄道人面带喜色，毕竟他可是派人封锁了这青木镇，两天时间还能瞒住万柳城。
要是修复时间太长，他就打算下次再找机会，这次屠灭涂山府找到浮云道人所说异宝就走，防止万柳城察觉到不对，派人来青木镇。
涂山府，书房密室。
随着血光渐消，秦思远仿若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
原本挺拔俊朗的身躯变得佝偻如同其八十岁的老朽，面容爬满皱纹，好似岁月在须臾间将他狠狠碾压，一头乌发也变得如枯草般苍白稀疏。
秦思远缓缓抬起双手，望着那形如风干鸡爪般的手指，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此刻这般模样出去，定会吓坏妻子小唯和一双儿女。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百鬼运气图》，忍痛注入一日寿命，换取两日完好无损的肉身。
只是，虽说肉身恢复到交换气运之前的模样，可他周身还是散发着老人般腐朽气息，满头白发依旧醒目，并未恢复成一头青丝。
秦思远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是想到妻儿能够平安度过这场灾难，他又觉得用自己全部寿命交换不亏。
收起画卷，他打起精神，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密室，他打算在这最后两天里，好好陪陪妻儿。
在府内寻找半天，终于在后院花园找到了妻子小唯和一双儿女。
此时的小唯正带着两个小家伙，在花园之中赏花，花园中的茶几上还摆着几碟点心。
随着秦思远的身影走近，妻子小唯瞧见他，便觉异样，可是碍于两个孩子在身边，并没有立刻开口询问。
两个小家伙看到爹爹来了，开心的跑过去抱着秦思远的腿。
只见小胖墩秦圣洵小鼻子使劲抽了两下，便皱着眉头，松开手倒退两步，开口道：“爹爹身上臭臭的，洵洵不跟臭臭的爹爹玩。”
听到哥哥话语的小姑娘秦圣萱，把小脑袋凑近秦思远裤腿上，轻轻嗅了一会，奶声奶气道：“爹爹，你是不是粘上什么坏东西了，要不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物，萱萱和哥哥在和你一起玩。”
一旁的小唯见状，连忙出言呵斥：“你们两个怎么说话的呢，跟爹爹道歉。”
“对不起，爹爹。”
听到母亲的训斥，两个小家伙站直身子，低着头小声道。
小唯看到两个小家伙道歉了，就打算让丫鬟带他们下去练字，因为她想问问相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思远看到耷拉着头跟着丫鬟下去的两个小家伙，出言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去换身衣服，等下爹爹带你们出去玩。”
“欧耶，爹爹最好了。”
“萱萱最喜欢爹爹了。”
两个小家伙听到秦思远要带他们出门，不用写字了，不由高兴的欢呼。
趁着一双儿女换衣服的间隙，小唯满脸忧色，凑近关切的询问秦思远的身体状况。
秦思远只是摇摇头，并没有把实情告诉小唯，避重就轻的说想趁着这两日天气好，好好陪陪她们娘三。
听到这话，小唯心中猛地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鼻头一酸，眼眶瞬间湿润起来。
这时，换好衣服的两个小家伙，看到小唯红红的眼睛，误以为秦思远欺负了娘亲，纷纷撸起袖子，奶身奶气的扬言要帮娘亲教训爹爹。
看到这一幕的小唯破涕为笑，连忙拦住两个小家伙，跟他们说刚刚风沙大，不小心有沙子吹入眼睛。
两个小家伙听到这里才罢休，不过随后他们又让娘亲蹲下来。
在娘亲蹲下后，他们纷纷帮娘亲吹着眼睛。
一旁的秦思远看到这幕，既觉得温馨，又觉得好笑，特别是看到小胖墩秦圣洵用力吹的妻子小唯一脸口水的样子。
随后，他们一家四口出府，在秦思远带领下逛着青木镇最热闹的街道。
之后两日时光里，秦思远与妻儿形影不离，享受着这最后的温馨。
直到镇长秦玉遣人到府上相邀，说是万柳城的高人即将抵达，秦思远便携着妻儿前往镇长秦玉的府邸。
就在秦思远一行刚刚踏入秦玉府邸时，变故徒生。
从青木镇外玄水观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刹那间，青木镇的天空仿若被墨汁侵染，瞬间变暗，丝丝缕缕的血气从地面袅袅升腾，向着苍穹蔓延。
镇中的百姓吸入这诡异血气，纷纷痛苦倒地，双手不受控制的在身上疯狂抓挠，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秦思远对眼前的惨状早就有预料，因为在两天前他就从画卷中目睹了这般人间炼狱。
知道若是无人阻拦，青木镇的百姓都将被这阵法释放的血气侵蚀心智，直至挠破肚肠、血肉腐化，化作血气被阵法吞噬，成为青玄道人开启鬼门的能量。
“轰！”
一声仿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玄水观方向传来，秦思远放眼望去，发现一道光芒璀璨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般，踩着一柄飞剑朝着玄水观疾驰而去，正是从万柳城赶来的金丹期修士。
青玄道人一伙看到御剑飞行的修士，吓得亡魂皆冒，哪敢有半分抵抗，当即做鸟兽散。
因为他们知道，要是没有特殊法器的话，能够御剑飞行的修士修为至少是金丹期。
以他们现在炼气期修为，就算是加上阵法，便是这金丹修士随手一击，也足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果然，只见那从万柳城而来的金丹修士，不菲吹灰之力破解阵法，手起刀落间，便解决了青玄道人一伙，而后御剑飞向青木镇。
随着玄水观的阵法瓦解，青木镇的百姓们渐渐恢复清明，只是方才受到血气侵袭，肉身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损伤。
那御剑而来的金丹高手悬停在青木镇上空，见状，从乾坤袋中取出一瓶丹液，伸手掐诀，施展出甘霖术。
一时间，青木镇上空凭空浮现出一片灵雨，细密的雨丝飘落，青木镇百姓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恢复的青木镇居民纷纷跪地，朝着空中那道身影感恩戴德。
做完这一切的金丹高手，御剑来到秦玉府上。
镇长秦玉赶紧带着秦思远上前迎接。
“青木镇镇长秦玉，携青木镇教习秦思远，远恭迎万柳城上使。
上使解救我们青木镇万民与水火之中，我等感激不尽。”
“客气，这都是本使职责所在。”
这金丹修士一挥手，就把还在行礼的众人给扶了起来。
等他收起飞剑，在地上站定后，一眼便看出秦思远周身死气沉沉，心中一惊。
赶忙取出一枚珍贵的延寿丹喂给秦思远，然而丹药入腹，却如同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看到这幕的上使叹息一声道：“本来还想着这次回去把秦教习一起带回万柳城，没想到秦教习依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小唯听闻这话，泪如雨下，虽然她早有预感，但是心中还抱有万一侥幸心理。
可现在连这万柳城来的上使都这样说，那么说明自家相公是真的没救了。
边上的秦玉也是一脸惊讶道：“思远，你这……”
秦思远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温柔的安慰好妻子小唯后，向秦玉、万柳城上使告罪后，就带着一家老小回到了家中。
夜色如水，涂山府院内，秦思远静静枕在妻子小唯腿上，仰头望着夜空繁星。一双儿女在旁嬉笑玩闹，仿若不知忧愁为何物。
秦思远不由回想起这十年来的种种，他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夜空中，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慧尾划过天际。
秦思远抬手轻轻指着，对着妻子小唯喃喃道：“不要伤心，我只是先行一步，去另一个世界等你。”
言罢，他缓缓闭上双眼，耳畔隐隐传来妻子小唯的啜泣声，还有儿女声声呼唤“爹爹”的稚嫩嗓音。
不知过了多久，秦思远仿佛置身梦中，脸上忽然感觉湿湿痒痒的，下意识，他缓缓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