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枚水银骰子
江逊穿着中衣，独自坐在客栈床上，上房的窗户里望出去便是横穿罗桥镇的小河。
几名渔人架着小舟飘在细雨绵绵的河上，或垂钓或载人渡河。
楼下一阵喧嚣，房门被轻轻推开。
陈止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食盒摆在桌上，从里头取出再排出几碗菜肴。
江逊注意到陈止背后一柄新的油纸伞，便知道陈止已是发现了当时自己与张敬山对刀时节的小动作，连忙昂起头来佯作不知。
陈止放下食盒，替起身的江逊披上白锦外袍，弯下腰系上丝绦。
江逊抬手转身，随口问道：
“阿止，楼下做什么那么喧闹？”
陈止拍拍手，推着江逊到房中四方桌前，盛了一碗饭出来。
“楼下有一群赌徒掷骰子喝酒，掌柜的说了，午后过些时候他们便会离开。”
江逊接过饭碗，草草扒了几筷子便停下。
陈止自己盛了一碗饭坐下，将桌上的残肴一扫而空。
昨日累了一上午，实在麻烦的很。不过好歹公子的腰包却鼓了起来，接下来倒不必发愁了。
江逊推开房门，站在客栈二楼的回廊上，望着大堂里来往人群，循声向那群赌徒看去。
人群中却有个身影似曾相识。
昨日那个老道坐在桌前，青竹卦招随手搭在桌旁。
“大！大！大！”
“我押小！”
“哈哈哈哈，我又赢了！”
……
江逊看的分明，那老道竟是这小小赌局的庄家。
陈止提着食盒下去送还了碗筷，便侍立在倚着栏杆的自家少爷身旁。
赌局里，一位瘦高的汉子屡赌屡输，眼看得便要将面前的银子渐渐输光。
那瘦高汉子穿着虽称不上不凡，可也算是齐整，便是一个寻常有些家资的模样。
瘦高汉子起身，双目血丝毕露，将手中所有银两一把推出，向着对面的那矮胖富家公子挑衅般看去。
“娘希匹！老子今天连输了七把了，不信这一把不翻运！”
“钱公子，你要是这把敢跟我对赌，我老邹敬你是条汉子。”
“若是不敢，便乖乖回家找你娘吃奶，再不要上这赌桌了！”
江逊饶有兴致看着楼下赌局，只是这剑拔弩张之际，依旧回首看了一下自己的小童仆。
陈止摇摇头，面色很是古怪。
江逊望着赌局里的瘦高汉子和老道，心下有了些猜测。
十赌九输，但十赌十千。
矮胖的那二十几岁富家子，原本有些畏缩，可在身旁的吹捧与挑衅下，渐渐血液充斥了面庞。
“赌就赌，运道在老子身上！”
众人大多随着那矮胖富家公子，一同押在了大上。
老道面红耳赤，离手开盅！
陈止神色古怪，看向自家少爷。
“那瘦高汉子和老道是一伙的，骰子里灌了水银，这场结果必然是小。”
江逊颔首……原来是这样的局。
在偶然之间，江逊便知晓了自己的童仆有个小小的本事。
在他人情绪激动之时，便能听见他人的心音！
先前在镇边，那青衫汉子骄纵自满又抑郁阴狠，便被陈止听见了心声，知晓了老王头的死。
此刻，那瘦高汉子见到赌局已成钱财即将到手，面上虽是面红耳赤气愤非凡，可心下的激动与欣喜却还是让陈止听到了心声！
楼下。
骰盅在陈止话音刚落便轻轻开启，正好是一个小！
老道面色一变，抬头向楼上望去，一眼便看清江逊陈止主仆二人！
瘦高汉子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抢过桌上的银票碎银，掀翻桌子，向外跑去。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抄起手边的家伙便向外追去。
老道虽然白发白须，可跑起来竟是比那瘦高汉子还快，只出门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江逊走下楼，站在门头，目送着众人鸡飞狗跳一群远去。
究竟是庄家捞钱成功，还是赌徒抢回成本，这都与自己无关。
忽地，江逊想起什么，从散乱的地面上摸起一枚骰子，收入腰间。
那老道，实在古怪的紧。
……
杨震卧在船舱里的竹床上，忽地便看见一道蓝影破开船帘，站在自己面前！
高侍卫腰间长刀出鞘，已是护在杨震身侧。
两人在昏暗的船舱借着天光一看。
竟是昨日在酒店里那算出了杨震姓名的道袍老者！
三人面面相觑，反倒是老道率先开口。
“有缘！实在是有缘！”
“老道偶遇厄难，不意居然是遇到两位荫蔽，实在是有缘！”
杨震起身施礼，一脸懵圈。
“不知道先生突入我船中，是何用意？”
杨震沉吟之后便问道：“先生莫不是来为我算昨日未曾算完的卦？”
老道捋须，微笑颔首。
“正是。”
毫无破绽，仙风道骨！
高侍卫隐约听见外边的喧闹，只是老道实在过分镇静，少许的狐疑也就被强自按下。
“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道号——真或子。俗姓为李，称呼老夫李真人便是。”
“李真人，晚生此来江南有要事，只是不知这要事最终是否能成，还请真人为我算上一卦。”
李老道放下手上的卦招，摸出三枚铜钱，轻轻一掷。
铜钱叮当数声响动，在地上转动落定。
老道面色微沉，抬头端详杨震。
“足下实在多灾多难，昨日的灾殃虽然已是度过，可现下又是一难连着一难……实在难办。”
杨震眉头一皱，神色严肃。
昨日若不是随着那名叫江逊的少年，遇见那临阵突破的武夫，只怕就算是朝廷培养出来的三品巅峰高侍卫也难应付。
“先生可有法可解？”
李老道犹豫皱眉，手中不断掐算，口中子丑寅卯念念有词，只是不肯言说。
杨震大惑不解，呆呆看着。
高侍卫扶额，这巡盐御史大人着实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头鹅！
高侍卫掏出一锭小银，不着痕迹塞入李老道腰间。
老道双目忽地亮起。
“有了，有法可解！”
“足下只需找到解了昨日危机的契机，依样画葫芦即可！”
杨震还想再问，老道已是飘然出舱，提着青竹卦招悠然上岸。
……
江逊手里握着那地上的骰子轻轻一掷，倚靠在窗前望着那李老道远去。
“李真或？什么古怪名字。”